第四十六章 爱是勇敢者的游戏（修）
第四十六章 爱是勇敢者的游戏（修）
不过刚上专机，萨拉元首的电话就接入机上通讯，乌德兰去处理。丝玛一个人回到房间有些疲惫。 空姐跟在她身后，礼貌询问：“丝玛小姐，需要我协助什么吗？” “不用。”丝玛摇了摇头，走进浴室卸妆洗澡。 热水冲刷着皮肤，刺痛感袭来，她皱眉，是她忘了刻意避开伤口，痛到她闭上双眼。 伊芙妮长老的眼神不断在她眼前闪过，她极速喘了口气，几乎呼吸不上来。 洗干净出门，衣帽间挂着熨好的睡袍，猩红色，薄如蝉翼的真丝一如既往贴心，丝玛穿上，怔怔地坐在软塌上发呆。 突然传来敲门声，空姐柏雪莉轻轻推门进来，怀里抱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她走过来，职业化半蹲下，语气却有些轻快：“丝玛小姐，现在要试试宴会妆吗？” 宴会妆？ 丝玛迟钝的大脑轻轻回忆，才想起早上这个女孩跟她说的话。 但她现在毫无兴致。 丝玛抬头，道：“谢谢你，雪莉，下次...” 话还没说完，柏雪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表情立刻僵住，她忍不住惊呼一声：“丝玛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她手指扣住白色制服，克制自己进一步贴近，急切道：“是生病了吗？我去叫医生。” 是吗？ 丝玛微微抬眼，可能刚才热水冲伤口太久了吧，她道：“没事，不用去，我就是累了。” 柏雪莉当然不会自作主张，只是轻轻点头，犹豫下，仍是低声道：“丝玛小姐，你脸色真的很差，一会要陪大人用餐...” 丝玛起身，走到衣帽间的化妆台前，手指轻轻搭在桌缘，眼神不经意掠过一旁的玻璃柜，透明的柜门下是整齐排列的手表。 每一只都摆放在独立的黑色丝绒托架上，表盘在灯下闪过冷冽的金属光泽，精密、克制、秩序。 是属于他的无声权力感。 心又被压迫，呼吸更困难，丝玛收回目光，看镜子里的自己，愣住。 镜子里这个女孩，简直苍白得像索命的女鬼、凹陷的眼像毒瘾发作的瘾君子。 难怪柏雪莉会失态。 丝玛别开眼，不想再看第二次。 看她表情，柏雪莉轻声道：“一会要陪大人用餐，我给您化妆吧...” 丝玛沉默一下，没再抗拒，说：“好。” 化妆台是乌木制，几无木质纹理的浓黑，银制镜框沉静克制，一看，就是男人的衣帽间。 暖金色的灯光柔和落下，干鸢尾花香萦绕，柔软的化妆刷扑在脸上，丝玛闭上眼睛。 眼前不断掠过塞瓦海战那些挖战壕的女性，她们的指甲满是黑泥，残缺、断裂。 一会又是萨拉那些死去的高官，他们的尸体趴在办公室，血从身下大片大片溢出，浓成黑色。 丝玛喉咙仿佛被人掐住，呼吸不上来... 这就是乌德兰。谁阻挡了他的意志，就会被无情碾碎。 “丝玛小姐...”看到她面色不对，柏雪似乎是想气氛好点，给丝玛修着眉毛，轻悦道：“早上看到你穿军装，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丝玛看着这个利落的女孩。 柏雪莉道：“我们是跟着特种部队一起训练，开战机、跳伞、野外生存，那时候我以为就算不能进大人的特勤卫队，也应该能当一个普通军官。” “我训练成绩特别好，五公里武装奔袭，只用了22分38秒。”她带着一点骄傲，但话音刚落，眼神就微微一滞，被现实猛然扯回，道：“可惜……最后我成了空姐。现在，就化妆技术还用得上了。” 尽管职业素养让柏雪莉很克制，但丝玛依然能感觉到深重的悲伤和羡慕。 丝玛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淡道：“我也不是想要什么都有。” “我想去工学院，学战后硝烟土壤改造。”她顿了顿，语气放轻，“但我只能去神学院。” 如果说想学能源工程是为了迎合乌德兰，战后硝烟改造就是她的真心。 丝玛不受控制想起母亲，陷入回忆，幼年，母亲拿了一盆土给她，说：“种出花来。” 丝玛认真接过，但是不论她怎么浇水、施肥，那盆土都毫无动静，她只能看mama给的书，一个一个推导化学反应方程式。 红色残渣是铁锈，可以用柠檬酸中和。 一天一天、一步一步，终于有一天她放学回家，看到那盆土壤长出了一朵小花来。 “mamamama！”小丝玛激动极了，叫母亲过来：“开花了开花了！” 母亲从楼上下来，她站在光洒入的地方，静静地笑了。 那是她第一次笑，丝玛从没见过母亲笑，仿佛高原冻土融化，她的眼睛那样柔和，闪着春日海洋的亮光。 小丝玛觉得一切都值了。 但现在呢？ 卷发棒在头发上动作，将丝玛拉回现实，她看着镜中的女人，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卷翘、红唇娇艳，仿佛精心制造的娃娃。 可母亲是什么样呢？ 丝玛像父亲，她的母亲不美，鼻头略扁，眼睛也不大。 她身材矮小，更比不上镜中女孩仅坐着都能看出的纤腰长腿 。 但她步伐坚定有力，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火星一样令人畏惧的光芒。 丝玛忽然不敢再看，猛地撇过头去，镜中的女人让她厌恶。 现在呢，mama，再看到那朵花儿，你还会笑吗？ “别化了！”冷肃深色调的衣帽间里，丝玛猛地推开满桌琳琅满目的化妆品。 瓶瓶罐罐掉落一地，发出脆响，她别过头，呼吸凌乱。 柏雪莉被吓了一跳，赶忙放下卷发棒，“对不起，丝玛小姐，是我烫...” “不是你...对不起...”丝玛有些惭愧，失神的眼不知不觉蓄泪。 mama，我是不是很丑陋？你会厌恶我吗？ 丝玛半趴在化妆台上，卷了一半的长发散落，手指紧紧蜷缩抓紧睡袍，死死咬着嘴唇。 柏雪莉惊讶又害怕睁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迟疑了一瞬间，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但她知道，这个时候的丝玛碰不得。 这时衣帽间的内部通讯系统灯闪了下，传来有礼的声音：“丝玛小姐，大人即将赴餐厅，请你立即就位。” 是，她必须先过去等他。丝玛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无声自嘲。 柏雪莉被她的状态吓到，犹豫一下，还是劝道：“丝玛小姐，快过去吧，大人不喜欢等人。” 她压低声音补了一句：“前两年有领导人迟到，大人会议直接提前离场了。” 这就是他，不可忤逆。 母亲忤逆他，是被投进宗教裁判所。 萨拉忤逆他，是迦尔塔地区地区沦为一片火海、人间地狱。 穆塔忤逆他，是瓦伦斯和辛波罗尔两大城市基础设施被打崩溃，人民用水用电都成问题。 她还知道，他支持那个君主立宪帝国两州之间的战争，将他们拖入战争泥潭，好让里序拥有短暂边境缓冲空间。 那她呢？ 丝玛不寒而栗，她要干的事情更是忤逆他。 这次她只是帮卡勒说话，下次如果真是影响到了他的大政方针，她再被扔进宗教裁判所，还能出得来吗？ 那天guntang的水蒸气如同附骨之蛆，烧得她被烫伤的那几块皮肤又开始刺痛、发痒。 “丝玛小姐...”柏雪莉看着表，忍不住又出声提醒。 内部通讯系统灯再一次闪烁，道：“丝玛小姐，大人在餐厅等你。” 一句话，巨大的压迫感要将丝玛震碎了。 她必须去。丝玛胳膊撑着乌木桌面，想要站起身，浑身却被锁住了一样。 镜子里的女人睡袍半敞，分明已经是眼中含泪，但两颊化上的嫣红却只让她更俏丽动人。 一朵精心培育的鲜花，只供人采摘。 丝玛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黑色软椅上，趴在桌上落下泪来，她小声啜泣：“我...不去...” 头顶却突然传来冷静的问话，道：“她怎么了？” “你们跟她说什么了？”是乌德兰的声音，不大，但让人精神立刻紧绷，汗毛倒竖。 “大人，我们没有，只是给丝玛小姐化妆...”柏雪莉还有其他几个空姐都面色惨白。 丝玛赶忙抬起头来，道：“不是她们，是我自己...” 乌德兰没再多说，几个空姐识趣悄声退了出去，站在门口。 所有人都出去，衣帽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乌德兰刚洗过澡，穿着件黑色睡袍，慵懒从容，他很高大，又或者气场太强，让得衣帽间这么宽敞的空间都有些逼仄。 “大人...”丝玛叫了声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喉咙里吐不出话来。 “上飞机时候看到伊芙妮了，是吗。”乌德兰只是平静陈述。 他知道... 丝玛手指抓紧睡袍，将柔滑真丝在掌心要揉碎，道：“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乌德兰不语，等她后话。 “你知道...”丝玛呼吸急促，她能感觉到她在发抖，是害怕吗？怎么能不怕？谁不怕他？ 终于破碎，她带了哭腔，“你知道我比他们更反叛！你杀了他们，杀了那么多人，他们都怕你，我...” 我恨你吗？ 还是我也怕你？ 丝玛声音卡了下，琥珀色的眼无声滑下两行泪来，她看着他，道：“你...会杀了我吗？” 整个衣帽间陷入冰冷的长久的沉默。 久久。 乌德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哭花了妆，好像是熟悉，毕竟在他身边十年，虽然他几乎不见她，但怎么会没接受这个人的存在？ 他终于开口了：“送你去宗教裁判所的时候，我考虑过多种可能性。” 乌德兰顿了下，道：“包括，杀了你。” 丝玛头皮发麻，仿佛一股寒气直接从天灵盖炸开。 他真的想过杀她！ 因为他这句话不是任何情绪化，或者威胁，而是真的考虑过杀她的选项。 这才是真相，从宗教裁判所的柔情到最高军事会议的尊宠仿佛粉色云彩的美梦，但美梦下是刀光剑影。 只要他想，他可以在最高军事会议上都与她调情，但同样，只要他想，他也可以认真考虑杀了她。 丝玛浑身震颤，捏着胸口睡袍发抖，牙齿都轻轻打颤，她不自觉往后退，却发现她坐在他的黑色马驹皮软椅上。 她退无可退。 乌德兰看着她，灰眸仿佛不可仰望的雪山，他却笑了，很淡的笑，带着自嘲，道：“但那晚我做了噩梦。” 丝玛呆住，他这样的人，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在他手下，他——还会做噩梦吗？ 似乎知道她不信，乌德兰也不在意，他只是接着说下去，道：“我梦到你说你从十岁就喜欢我。” 是...那天她喝了高浓度春药抱着他腿说出的求欢的话，或许，就不需要她说，从十岁，那个刚情窦初开的女孩，她还不会掩饰自己，那热烈恋慕的眼神骗不了人。 那双琥珀色的眼永远紧紧追随他。 乌德兰又开口了，声线平静，道：“这些都是真的。” 他灰眸如同北极荒原一样冰冷、沉寂，只是看着她，说：“现在，还要喜欢吗？” 是的，这些都是真的。他平静说出这些话，就如同他在战场决胜千里、会议上纵横捭阖，做出所有决策，等敌人自然溃败、跪地求饶。 但这次，他还能赢吗？ 乌德兰不知道，也不会问，他如同纳尔班海峡上空划破天空的闪电，震慑一切，又允许一切发生。 丝玛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俊美无俦、强大无匹，就站在她面前，毫不避讳与她对视。 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真的考虑过杀了她。 也真的为她做了噩梦。 丝玛该说什么？这个男人，她控制不住向他臣服，却也控制不住想要征服。 “喜欢。” 她说。 少女轻轻的声音落在静寂的房间，如同春雷炸响。 她接受她的投降，也迎接她的战斗。 乌德兰不可察觉竟松了口气，他看着眼前的女孩，是熟悉的，是陌生的，最后，确定是如此熟悉。 她纤细娇弱，斜斜坐在软椅上，红色睡袍半敞开露出一片雪色皮肤，如同丝缎里生长出来的白玫瑰，又如同雪地里咳出的一抹血红。 她是自愿跳入他手中的猎物，也是伺机想咬上他喉咙的捕猎者。 看见深渊； 凝视深渊； 最后，跳进深渊； 她可真是...美的令人心折。 乌德兰忽然动了。 丝玛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朝门口走去，她一惊，手指下意识抓住他肩膀，心跳失速。 “...去哪？”她声音发紧，又干又涩。 看他刚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的眼神，丝玛以为他会过来吻她，或者直接压倒她，狠狠要她。 但他迈步出门。 乌德兰抱着她走过廊道，说：“吃饭。” 空姐们在走廊两侧站立，齐齐低下头，屏住呼吸，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