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真奇怪，那时对嘉音投来异样目光的有很多，可嘉音牢牢地记恨上顾淮，也许因为其他都是大人，而顾淮则是同龄人。并且是个穿戴整齐、站在高处的同龄人。

    但就像嘉音那时果断以挑衅的姿态趴下去一样。她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在挑衅之后，向顾淮屈服。于是她对顾淮的示好不理不睬，而顾淮本就不是热忱的人。数次之后，他不再主动找嘉音，他远远看着。

    嘉音知道他的目光，就在他的注视下，她一点点、一点点变得乖巧、得体……直到她穿着裙子、踩着小皮鞋和他站在一起也不会违和。

    嘉音一面欣喜于众人对她的夸奖，一面在意顾淮的目光。

    那日之后，顾淮再没有对她笑过，可嘉音总觉得他是在心中暗暗嘲笑。每当大人不在时，嘉音就会故意表现得顽劣粗鲁，似乎在证明，她依旧是对高台上那个西装男生不屑一顾的粗野女孩。

    偏偏她和顾淮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是同校，甚至还有同班过。

    因为这股不服输的古怪心态。

    嘉音在顾淮面前与在众人面前是完全割裂开的形象。

    只有顾淮知道，她这个好学生、乖女儿的另一面，不守规矩、忤逆乖张、散漫以至于傲慢。

    这种虚张声势，直到他们大学终于不同校了才告一段落。

    嘉音实在松了口气，天知道她要在他面前装出那副模样有多辛苦。他们终于分开，她可以安心做自己。

    倘若那日，她不曾往地上一趴，不曾能用挑衅的眼神望向他，如果她不对他的笑做出反击，她可以安心地接受自己的变化，安心地穿着漂亮裙子站在他的身边，也许她会像大人们教的那样叫他顾淮哥哥，也许他们真的会成为青梅竹马。

    可即使是现在的嘉音，她也还是希望那时的自己往地上一趴。干脆，利落，滚到草地上，带着那身汗水、草叶和泥土，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

    演播室的灯光下，顾淮瘦长脸、五官深邃，是非常具有侵略性的长相。虽在接受访谈，却一直面无表情，显得很内敛，你下意识觉得从他的脸上应该永远看不到快乐的情绪。

    坐在他对面的应晓寒穿着职业套装，头发尽数盘起，面上的微笑极具亲和力，她是非常端庄大气的长相，兼业务能力极强，是台里目前最受重用的主持人。她坐在光下，仿若面上有光，极其夺目。

    嘉音想把花给别人，悄悄走掉。

    然而没人肯接，大家也不说话只是摇头。

    嘉音继续抱着花等待，像是煎熬。时间无限地被拉长，等到大家掌声响起时嘉音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还要在众目睽睽下、在应晓寒的视线中，把花送给顾淮。

    有人开始看向她了，为了避免集中更多注意，嘉音只能假装从容，走上前去。

    也许是在荧幕上笑多了，应晓寒私下一点笑意也没有。她冷着脸收拾稿子，就和她名字给人的感觉一样。

    有工作人员想起应晓寒与乔嘉音似乎关系不合，升起几分看笑话的意思。

    应晓寒能力强，再加上她为人清高，嫉妒她讨厌她的人不少。

    乔嘉音一个平时在台里默默无闻的人居然与顾氏年轻的总裁是朋友，怪让人惊讶。

    讨厌应晓寒的人乐得看见乔嘉音在应晓寒面前风光，像是乔嘉音替他们打了应晓寒的脸。所谓风光自然是指嘉音认识顾淮这件事。

    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应晓寒，大家发现应晓寒和顾淮私下都是寡言少语的人，他们的侧脸线条如出一辙的冷峻，同种风格的俊男美女看上很相配。于是刚过来的乔嘉音便显得突兀。

    没那么无聊的人对此没什么感觉，不过会想到乔嘉音一个什么不干的人过来送花，多少生出些排斥的心态。

    有些新来的同事对乔嘉音的印象不强，此刻看她从暗处走来，就像一个透明的身影终于显现。

    迫于是在这种场合，嘉音本想祝顾淮拍摄顺利，可应晓寒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嘉音知道她在看自己，哪怕她都没往应晓寒的方向看。于是她从容的微笑也僵硬起来，把花送到顾淮手上，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气氛一时尴尬。

    顾淮抱着花，微微躬身：“谢谢。”

    其他工作人员觉得顾淮看上去严肃冷漠，骨子里还是谦和有礼。

    顾淮说完，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嘉音身上。嘉音只得也微微躬身，她的头发垂落，有缕发丝挂到顾淮胸前的花上，顾淮便帮她把那缕头发捻起。

    嘉音无知无觉，抬头却刚好在顾淮把头发送回她肩侧的时候。

    二人四目相对，顾淮的眼神一如往常平静无波，似乎察觉不到这个举动有多么自然亲昵。嘉音更不自在，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和顾淮会在工作场合相遇。

    她不知如何调整自我，她从来把工作和个人生活分得很清。这也是她不让苏允来接她的缘故，她在家中和在台里表现得完全是两个人。

    更别提工作时的自己和曾经在顾淮面前嚣张跋扈的自己了。

    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现在，有种谎言被拆穿后的羞耻感。

    “谢谢。”她嘴唇蠕动，不甘心地轻声说。

    许多人也被顾淮这样亲昵的举动给惊到，他们本以为顾淮和乔嘉音之间的“朋友”是含有水分的。毕竟谁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和他们回到家在外人面前也能说自己和应晓寒是朋友一样。

    “没事，嘉音。”

    顾淮收回手，看着她，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