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查验过手令之后，卫兵队长右拳于胸前重重一锤，随后示意身后卫兵打开关卡大门以供三人进入。

    关隘的大门极宽极高，仅是一扇门便有两丈之宽，被人推开一条缝隙后，大师带着二人自门缝中穿行而过——说是门缝，但对于常人来说，也已是一条宽绰的道路。

    门道深有三丈余，大门门道之中完全出来，耳边便为之一静，却是附近集市的喧闹声也随之被隔绝开来。

    蓝眠深吸了口气，充斥鼻翼间的是混合了草木清香的泥土气息，新鲜而又自然。

    “这里靠近猎魂森林外围入口，少有魂兽会靠近这里，相对比较安全，但……世事无绝对，不可麻痹大意，”走在两个孩童身前的大师停住脚步，“猎魂森林中的魂兽种类多不胜数，虽然外围部分多是些低等年份的魂兽，可一旦有千年魂兽出现，那么，对我们将是致命的威胁。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二人要紧跟在我的身边，时刻警惕周围环境，不得轻举妄动。”

    “是。”蓝眠与唐三对视一眼，齐齐应下。

    大师闭了闭眼，将他二人护在身后，而后身上淡紫色魂力萦绕而起，然而最后出现的存在不是施加于自身的兽武魂，也不是充做武器使用的器武魂，而是一只……似狗又像猪的生物。

    头上顶着一根圆角，水灵灵的大眼睛，耳畔耷拉着一对垂到下巴的耳朵，见着大师身后的蓝眠与唐三，不由歪了歪头，朝他们摇尾巴。

    “……这是？”蓝眠有些不敢确认。

    大师叹了一声，显得有几分颓废：“这就是我的武魂，我叫它罗三炮。想必你们也能看得出来，我这是一个变异武魂，不过明显的是，它的变异方向……是负面变异。不仅无法做到武魂附体，甚至刚觉醒的时候，我的魂力等级还不到半级，这一辈子再如何努力，魂力等级恐怕也无法突破三十。”

    “不过，你们要记住，”大师似是想起了什么，情绪又逐渐恢复，冷声道，“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废武魂，只有废物的魂师。”

    “老师……”蓝眠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又压回了自己的心底。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大师这么说，想来是曾经经历过什么事，导致他经受到了什么打击。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而暴露在猎魂森林之中的时间越长，对于你们来说就越危险，”大师道，“三炮，开路。”

    罗三炮围绕着三人转了一圈，蒲扇着自己的耳朵向前奔跑而去，圆滚的身躯跑起来倒算是灵巧迅敏，在众人身前来回奔跑着到处嗅闻。

    “世界上只有完美的团队，不存在完美的武魂，任何武魂在有其优势的地方之余，都会伴随着一定的缺陷，只不过是看这缺陷的大小而已，但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任何有缺陷的武魂，也一定存在其优势的方向。”

    大师照旧见缝插针教导二人一些基础：“譬如说蓝银草在缺乏攻击力的情况下，它的优势就在于足够隐蔽，对于魂力的消耗极少，同时，还可以发动范围性攻击等等。而罗三炮也同样有其优势的地方，譬如说对于味道的分辨，对于魂兽实力的强弱以及踪迹追寻等，所以如何发觉武魂的优势、多面用途，避免武魂的缺陷等等，这些都需要你们对自己的武魂足够了解全面之后才能总结出来。”

    “也就是说，武魂的多种特性，需要多练，多试，多想，多假设，多应用之后，才能对它有足够的认知。”

    “对了，这两样东西给你们收着，”大师不知从哪里取了一对短剑递给二人，“猎杀魂兽的最后一击需要你们自己完成，而在这之前，你们拿着也好用作防身。”

    “谢谢老师。”

    刚将剑拿在手里，便见罗三炮朝着一个方向啰啰两声，跟大师示警。

    大师顺着罗三炮的目光看去，却只见一条蓬松的棕色尾巴在空中轻轻一荡，便失去了踪迹。

    “继续前进，像这种速度非常快的魂兽，在魂力等级低的情况下，一般不建议你们进行追击，”大师道，“在猎魂森林中，虽然大多数魂兽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地盘，但这种地盘本身并不固定，甚至存在着部分重合。有些实力强大的独行魂兽今天可能在这里划下领域，明天可能就会舍弃这片新的栖息地，前往其他魂兽的地盘……”

    “人类对于魂兽的气味并不敏感，但反之，魂兽一定知道哪里有高级魂兽……所以除非那只消失了的速度型魂兽是魂师晋升的必须魂兽，非必要情况下，警戒环境继续搜寻才是关键。”

    “是，老师。”

    一路前行，罗三炮发现的魂兽便渐渐多了起来，譬如躲在高处任由树叶遮挡作为掩护的斑斓猫，又或是隐藏在灌木丛中伏低了身子垂了尾巴的幽冥狼，又或是缠绕在藤蔓间吐着信子的树蛇。

    若非罗三炮嗅觉灵敏，远远便能嗅见味道提前示警，仅凭一双眼力，有些时候着实难以将那些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并不主动现身于人前，却躲在暗处窥探的魂兽分辨出来。

    当然，那是对大师那样的常人而言。

    蓝眠回头，看了跟在身旁一直神情戒备的唐三一眼，并未错过他眼底幽然划过的那道紫色光芒，那是天玄道宫蜀山一脉所留存下来的独门功法。

    心下暗叹一声，蛰伏于识海中的神识四处铺散开来，也不延展太多，只是隐隐笼罩了方圆一里……是了，修行中人虽有上好的眼力，但目之所及终究有限，不如神识扫过来得更加方便。

    自然，神识所见多为大略，似唐门所传功法那般精细入微却是不能，只不过是将附近大略之事了然于胸，再细致一些却是不能——也不是不能，只是更类似于窥探，觉察一处尚且还好，似是识海放开这般处处都细致得如同唐三所修行的瞳术那般却是不行。

    若是他人随意便能做到，那似这般的能力便也不值得成为一门不密之传的功法了。

    “先前在路上，我与你们说过，魂环的猎取首先是魂兽的能力与魂师的武魂相契合，其次便是魂兽的年限符合魂师所能吸收魂环的年限范围，”大师撩开挡在身前的树枝，指点着他们对魂兽进行观察，“所以如何辨别魂兽的具体年限，也是你们要学的一门功课。譬如说那棵孤竹。”

    “从大致估算而来，这棵孤竹有十米多高，那么它的年限便是十年以上的魂兽，而魂兽一旦过了十年，随着年限的增长，它们身上的年限特征也会随之变化。一个十年它能长十米，但十个十年，它却不可能长到百米之高，所以对于魂兽来说，十年就是一个分界领。”

    “十年往后，就要看它周围有没有伴生的竹笋，百年往后，就要看它周围有几根伴生的竹子，千年往后……”大师笑着摇了摇头，“那你就要在一片竹林中，努力分辨哪一株才是它的原身，哪一株是同一根竹根上的替身，待到那时，整片竹林根茎密布，犹如绊马索一般使人寸步难行，竹笋如刀，竹叶如雨，而这一片竹林，便该是自成一个小世界，竹子来回变动之下，想从这竹林间出来，也该是一件难事了。”

    “所以想要辨认清除魂兽具体的年限，难度非常大，只有低等级的魂兽更容易算得清楚，而魂兽的年限越长，它们的具体年限辨认的难度也就越大，甚至是模糊……好在魂兽的魂力与其魂环年限一致，一旦遇上，也能将不属于适合年限的魂兽排除大半。”

    “但不要轻易去看魂兽的魂力，如若魂兽主动攻击，那么看到魂力颜色不对时，该跑就跑，但若是对方没有主动显露自己的魂力，那么也不要去试探对方，一旦被魂兽认为是在挑衅，恰巧对方又是高等魂兽，那就要枉送性命。”

    蓝眠与唐三频频点头。

    大师止住脚步，前方探路的罗三炮也跟着退了回来，于林间嗅了嗅，换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其实对于你们第一魂环魂兽的猎取，我也有几分考量，”大师示意他们跟上，“昨天也与你们说过，首当其冲的就是韧性，而韧性这种东西，也有不同类型的魂兽作为选择，其中之一，譬如说刚才我们所见的十多年年份的孤竹。”

    “但如若将孤竹作为魂环的猎取对象，所能施加在蓝银草上的韧性，不过是十倍……以蓝银草的基础条件而言，哪怕是增加了十倍又能坚韧到哪里去？所以如若选择孤竹作为猎取魂环的魂兽，那么至少要选择百年份的竹子，才最大限度的增加吸收魂环时给自身所带来的增益效果。”

    大师朝着一处高山悬崖之上指了指：“我们朝那个方向走。”

    一路走来，一行人朝着丛林深处越走越深，头上林木的枝桠也愈发显得粗壮、枝叶茂密，罗三炮在前面开道，自无人通行过的地方辟开一条小路。

    人行过之后，那本该倒伏的草地、断裂的枝桠，却又在悄然之间渐渐恢复原样。

    蓝眠顺着大师所指的方向看了看：“老师是已经有了目标了么？”

    大师微微颔首：“不错。”

    大师道：“魂兽这种存在，不拘于植物或是动物，相比之下，动物可能存在迁徙、繁衍，更有甚者则是集群而居，所以能不能遇上合适的魂兽需要看运气。当然，知识本身也是运气的一部分，在明了魂兽的习性之后，能极大限度的帮助魂师判断环境是否是该魂兽的适宜居住地，又或是是否存在季节性、繁衍性质的迁移以及脱离族群等等，这也是一门学问。”

    “而植物系魂兽有着非常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它们的地盘相对固定。像是刚才那棵孤竹，存在于林木之中无法移动，甚至没有明显的自我攻击手段，所以在低等级魂兽中，植物系魂兽的猎取更为容易一些，”大师抬头看了看方向，示意他们透过林木的枝桠去观察，“在高山之上，悬崖之畔，则多生有藤类植物，同时，植物系中的藤类魂兽，也多生于此处。”

    “与其他植物系魂兽相比，藤类魂兽本身具有坚韧、延展性、机动性强的特点，所以在猎取魂环之后，给魂师施加的能力也多源于此，如果能够寻到一两株含有毒素性质且年限合适的藤类魂兽，那么你们两个的魂环就有着落了。”

    猎魂森林的面积很大，囊括了大小数十个山头，而他们此行的目标是高山峭壁上的藤类魂兽，于是望山跑死马，一行人走了一天，却也不过是靠近了山腰的位置。

    选了一处相对宽阔的林地，燃起篝火，清扫了地面之后，大师又在临时营地周围铺撒了大量的驱虫药粉，这才带着蓝眠与唐三搬了两块石头在篝火前坐下。

    篝火前用树枝搭起的架子上，蓝眠将买来的rou干简单烘烤一二，拿了短剑将rou干劈开，撕成rou丝，复又用水清洗了两根路上挖掘而来的野葱，同样劈开来，一道夹在面饼子里递给大师和唐三：

    “时间不早，简单垫垫肚子，等回到城里再好好吃一顿。”

    大师失笑，从他手上接过卷饼：“你倒是胆子大，在这么阴森恐怖的野外过夜，倒也不见你紧张。”

    “紧张又有什么用？该吃吃好，该睡睡好，养好精神，遇到事的时候能跑，这才是最有用的”

    “说的倒也是。”

    两个六岁的孩子，能在这般阴森的野外过夜已是难得，若再娇生惯养上几分，怕是当场哭出来的都有，哪有如今这般，不仅跟随在他身后徒步走了这么久不哭不闹，甚至一路上遇到过的那些个魂兽，他们也都能推断出大致的年份。

    便是如今在营地内休息，他们二人也能把所有的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大师看着围绕在篝火旁的孩子，眼底透着几分欣慰：

    “好了，既然你们能从魂兽的外表上，推断出大致的年份，那么下一步，该确定的就是你们魂环的猎取年份。”

    “魂环的选择，具有不可逆性，一旦选择进行吸收，那么这枚魂环便要跟随魂师一辈子，所以必须谨慎。”

    “我研究过很多魂师的成长经历，包括他们的魂环猎取年限，目前在我所获取的资料中，魂师第一魂环所能获取的极限，大概在四百年左右，更具体一些，是低于四百二十三年魂兽的魂环。”

    “超过这个极限，魂师将会爆体而亡，但若是和这个极限相差太多……”

    大师叹息一声：“那么，就意味着这个魂环所能给魂师所附加的属性增幅越低，在知晓如何判断魂兽的大致年限之后，你们下一步，便是要对可能适合自己的魂环、魂兽进行挑拣，选择更加合适的年份。”

    大师正在教导蓝眠二人，如何从魂兽的特性，来进行魂环能力的推断，蓝眠却是骤然抬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虽一直在听大师传授知识，但仍旧下意识将一丝注意力放在弟弟身上的唐三瞬间警惕了起来：“有东西在快速靠近——”

    大师骤然起身，此时，他也嗅到了空气中隐约混合茶香的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