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鸟3

    3.

    徐音的脚步停在原地，没有上前。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默默观察着车前的徐纵。

    徐纵没再穿着上午那身黑色西装，换了一身黑色冲锋衣套装。

    黑色的外套包裹着健壮挺拔的身材，下面是修长的双腿。

    阴影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棱角。

    在薄薄的月色下，尽显野性恣睢。

    27岁的成年男性，的确要比20岁的少年更有男人魅力。

    徐纵正倚着车身抽烟。

    白色的烟雾顺着明明暗暗的烟头，缓缓飘入空中。

    记忆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17岁的徐纵还在上高中，高中男生奇怪的叛逆心理。

    开始学着小年轻，偷偷在家里的厕所抽烟。

    结果被徐音发现揪着耳朵威胁他要去告诉母亲。

    徐纵害怕meimei真的告密，只好被迫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

    包括且不限于帮徐音带饭、写作业，接送徐音回家等条件。

    那时的徐纵刚学会抽烟，不懂抽烟要先从尼古丁含量少的开始抽。

    上来就尽挑老烟枪的烤烟抽，一口下去，呛得整个人脸红脖子粗，弯着腰咳个不停，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来学聪明了，知道买不呛嗓子的细烟。

    入口柔，清凉的薄荷爆珠直冲天灵盖。

    那时的徐音不喜欢徐纵身上的烟味，总觉得抽烟的徐纵变成了坏孩子。

    不再是她品学兼优、人见人爱的好哥哥了。

    于是变着法儿的偷偷扔掉徐纵的烟。

    不是今天扔进院门口的垃圾回收站，就是明天一根一根抽出来冲进下水道。

    哪怕徐纵藏得再深再隐秘，都能被她翻出来。

    少年的徐纵气得跳脚，对这个整天和他作对的小兔崽子，那是打也不敢打，骂也舍不得。

    小丫头一不高兴，就要作天作地，不把房顶掀个角，誓不罢休。

    徐纵在外面呼风唤雨，手下小弟一堆。

    但他的小弟们不会知道，他们的大哥回家也得当孙子。

    再嚣张的气焰遇到徐音，不用水就熄了。

    徐音要是故意耍横，徐纵就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徐音仗着徐纵的纵容，每次都是见一回扔一回。

    渐渐的，徐纵也就不抽了。

    现在，看着男人熟练地左手敲烟盒，倒出细条白支中南海，右手点烟打火。

    吞烟、吐雾，一气呵成。

    微微上扬的脖颈，喉结滚动。

    徐音有些恍惚，不知道徐纵是何时又开始抽的烟。

    不知何时抽烟的动作已经变得如此熟稔。

    徐音忍不住好奇。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开始抽烟？

    分开的五年，他们中间，早已隔了太多。

    这五年

    足以让徐音将过去的伤痛掩盖。

    足以将对徐纵的思念尘封心底。

    足以让她忘记一个人。

    忘记过去那段离经叛道、不被世俗所接受的背德感情。

    想入了神，没有发现徐纵已经注意到她。

    男人掐灭烟头，迈步朝她走过来。

    “音音。”

    “你怎么过来了？”

    “临时过来出差，办个案子，顺道过来看看你。”

    男人的眼神漆黑如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徐音。

    “哦，那你看完了就走吧。”

    徐音仿佛被男人guntang的眼神灼烧了皮肤，僵硬垂下头，开始不客气地赶人。

    青城地处海边，早晚温差大。

    晚上的夜风挟着水汽吹过，在皮肤上引起一阵颤栗。

    空气中充斥着沉默，两厢无言。

    晚风吹起徐音的发梢，长长的墨发不受控的向徐纵方向飘去。

    徐音打定主意不肯再和徐纵有任何纠缠，倔强的不肯让步。

    徐纵指了指腕上的手表，

    “音音，这个点警局招待所已经关门了。”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徐音不同意进门，那他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这是准备使苦rou计了。

    要是以前的笨蛋徐音，肯定就栽了。

    钮祜禄.徐音双手抱胸，仰头看去，

    “徐纵，招待所关门了就去住酒店，我家不是什么流浪收容所，谁想住就能住。”

    “而且、我以为我们早上已经撕破脸了。”

    徐纵漂亮的丹凤眼顿时沉了下去，薄唇微抿。

    他也想起了早上两人不愉快的对话。

    徐音的单刀直入让他根本没有一丝防备。

    兄妹间不伦禁忌的遮羞布，多年来一直被徐丽霞牢牢攥在手里。

    强悍的母亲近乎病态的控制着兄妹间的往来，不允许他们有过多的联系，更不允许他们在亲情这条轨道上有任何的偏离。

    一旦有了脱轨的苗头，便会被狠狠的扼杀、消灭、摧毁。

    徐音的年少叛逆无疑触碰到了徐丽霞的逆鳞，她不允许有人破坏这个家的和谐。

    于是，徐音便成了被抛弃的牺牲品

    而如今，这块千疮百孔的遮羞布。

    终于伴随着掌权者的死去、家庭的坍塌，陡然撕碎。

    徐纵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徐音身上。

    “那个时候你还小，并不能分清亲情和爱情。”

    “妈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音音，那都不是你的错。”

    徐纵的话说的委婉。

    她不必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徐纵是家里的独子，又是长男。

    父亲的离开，留母亲一个人承担养育孩子的重担。

    徐音那时还小，只有五六岁，徐纵已经是半大小子。

    母亲在外打工的时候，是徐纵负责照顾徐音。

    给meimei做饭、帮meimei穿衣服、梳头发、写作业、打跑学校里欺负她的男生。

    徐纵成为了徐音生活里的大部分。

    徐纵知道，meimei的喜欢只是下意识的把他当成了依赖。

    早上徐音说的那番气话，何尝不是对徐丽霞的怨怼，对自己的不满。

    这五年零星的几次电话，卡里打过去的钱，快递过去的包裹。

    和不冷不热的态度。

    徐纵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是他和母亲对不起meimei。

    说完略微倾身，把手上的袋子放进徐音手里。

    “这是给你带的土蜂蜜，润肺清热。你一入秋就咳嗽，要记得喝。”

    两只手在空气中接触，一只手冰凉，一只手火热。

    徐音被突然的接触弄得一激灵，逃避似的用力推开男人，慌不择路地朝家门口跑去。

    “嘶～”

    身后传来男人痛苦的闷哼，徐音忍不住回头。

    只见徐纵竟一个趔趄，身形摇晃几下。

    一只手捂在刚刚被徐音推过的肩膀处，因为疼痛俯下身，脸色难看。

    “哥！”

    徐音下意识的喊出那句久违的称呼。

    朝徐纵扑过去的那一刻，徐音恍惚间想。

    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