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私房笑话
程宁嘉被巨狼驮着,到达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与异能者小队汇合。他滑下狼背,脚软得站不起来,索性抱住他的前腿哀嚎起来:“卫哥,谢谢卫哥我差一点就死了啊啊啊啊!” 巨狼狠狠抖了抖毛,甩去满身泥块树根,变回人形,满脸嫌弃:“别把鼻水蹭我身上,太恶心了。” 顾瑜手里夹着的两人看上去也想大哭 一通。死亡近在咫尺,即使活下来,也不知道还能呼吸多久。 这次遇见的丧尸皇的许多重要特征与之前的都不同,似是已完全丧失了“人”的形态。顾瑜觉得,越接近母树,被转化的丧尸更类似“外星生物”。每个人都疲惫得要死,即便是罗澄,顾瑜也可以清晰听到她不受控制的粗重的呼吸。她转头,并不惊讶地发现卫笙寒只是稍稍气喘。 她、哥哥,卫笙寒,被苏影从人群中单独选中,为承担眼下这种特殊命运而施以毫不人道的“培养”。事实证明,如果不经过这种“培养”,要实现接近母树的目标,还真是天方夜谭。 可那真的值得么?她想。“预言”的机制对她来说过于神秘,不惜一切代价追寻既定的命运,那命运又是真实的么? 母树为了什么目的降落地球?苏影对此不比她们了解得更多。消灭真是唯一的手段不成? 也许关于苏影与母树,她发散思维太久了,等异能者休息好,人群突然陷入了失去指示的无所适从里。 “我们不去找她么?” 顾瑜沉默片刻,转头问罗澄。 罗澄则看向负责联络的异能者樊韵。她是那种很中性的长相,以鼻梁为中心向外长着星星点点的雀斑。被问到时,樊韵被太阳晒成微棕色的脸在黑暗里胀得通红:“找、我找不到首领。” 罗澄“啧”了一声:“你异能用尽了,还是失灵了?是现在找不到,还是往后都找不到?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倒不是故意严厉,只是单纯地在想苏影离开前的那句话——别担心走失——的真实含义。但樊韵似乎自责得表情都变了。 “从进入灰水域后,我在大家身上设下的感应能接收到的范围就越来越窄,时远时近,我不能确定,没来得及说,就跟头儿分开了……” “不要急,大概和疲惫与紧张也有关吧。”顾瑜劝慰道。 “……如果只找苏影的话,我大致知道方向。” 卫笙寒叹了口气,把脏兮兮的防水背包换到另一边肩膀上,顺便不知听见什么动静、又想抱大腿的程宁嘉推开。 “哦?”顾瑜耐人寻味地瞥了他一眼,把散开的头发扎起来。“那我哥呢,能感应到?” 他的回答很生硬:“别问我,反正死不了。” “大概是和苏影在一起吧。”罗澄不确定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旋转,想猜出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你不是变形异能者吗,怎么知道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 “是信息素吗?”魏年宁冷不丁问。 卫笙寒飞快扫了一眼他的断臂:“不关你事。” “不能这么说吧。”他脸色极苍白。“主要战力被怀孕拖累,如果因此拖别人后腿,就没什么意义了。” “拖后腿?”卫笙寒反唇相讥,“你不如睁大眼看看到底谁在拖后腿。” 程宁嘉虽然怂,但并不傻,卫笙寒的话几乎算默认了,当下一跳三丈高:“怀、怀孕是怎么说?谁怀孕?怀谁的?” 男人沉沉地看过来,程宁嘉抱着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一想到救了他好几次、早成为他认定的“老大”的卫笙寒居然肚子里揣了个崽,他就一阵毛骨悚然。 谁的……崽? 苏影的吗?他一阵倒牙,不知道远在基地的几个同伴得知消息会怎么想,毕竟不久……也算不了多久以前,跑过去把人截出来喊打喊杀的正是眼前的这个孕……孕夫?他已经沦落到被大着肚子的孕夫救命的废物地步吗? 幸存的异能者窃窃私语,有的如程宁嘉一样难以置信,也有的如罗澄一样无可无不可。顾瑜在一旁看天看地看手指,压根没打算参与对话,只在修整时间该结束时总结性地开口:“好了,这孩子刚过三个月,正是最稳的时候,况且也轮不到我们担心。” 该在意的另有其人。 她又转头去看魏年宁,这回眼风骤然凌厉:“魏年宁,我知道你对首领有气,但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收收你的无理取闹。” “行了我知道。”男人摆了摆完好的那只手。“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力量。” 然而卫笙寒压根不吃这一套:“不需要,我自己能行。” 人们群聚在迷雾构成的黑暗里,此刻已是一天的傍晚时分,失去对时间的异能者只能跟随卫笙寒的脚步去往捉摸不定的地点。没有苏影的庇护,母树的影响重新恢复了原貌,从这些蠕动的黑暗中迸射出来的物质影响着人的思维,污染困顿的大脑。 即便如此,新生命的孕育也让不知情的人心神一震,哪怕是最疲惫的人都挤出几句关怀。 想象具有力量,想象那萌芽在如此污浊的环境中诞生,便骤然升起反抗与保护的欲望。不能让这萌芽也被母树夺走,人类繁茂而自由的未来…… 卫笙寒领头,人们跟在后面艰难地跋涉。蠕虫经过时破坏了地貌,沼泽中布满棘刺,遍布各处的怪鱼与变异植物重新纠缠不休。顾瑜凝视前方的黑暗,因为卫笙寒腹中的孩子,异能者重拾勇气,竟勉强对抗了源源不断的“污染”。而苏影“逃离”的路线,径直穿越灰水域,往黑区的最中心一头扎去。 解决污染的唯一方法就是忽略,将意识集中在别的地方,不至于疯掉,她们现在就是这么做的。 若是不停直视?哪怕只体验过短短三秒,顾瑜也依旧记忆如新——犹如上亿只眼睛刺来无可躲避的目光。即使只在记忆中回溯,红线尽头依然散发出一种可怖的力量。 跨过一条黑黝黝的沼泽河,苍狼轻巧地落在对岸。随着腹中的孩子越来越有存在感(哪怕只有李子大小),他对苏影肌肤的气味就越来越敏感,已经达到眼不看耳不听也能察觉到对方存在的程度。他能嗅到她的信息素,要么就是感应到什么奇特的磁场,哪怕还不能提供精准的信息,比如情绪什么的,但捕捉方位已不在话下。 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越来越清晰的气味信号上,由此忽略了灌木丛中具有迷惑性的植物——芦荟或者世纪树——它们巨大的花茎突然从中爆裂开,迸出一条漆黑而极度邪恶的变异蝙蝠,张开的皮翼足有十米长,沾满蛋清似的黏稠毒浆,细长锐利的几排尖牙呲向苍狼的后背。快到来不及反应,但有东西比它更快,在隐约微光的映照下顾瑜从难以揣测的角度跃起跳到蝙蝠的背上,将其牢牢钉向地面,从她手里汇聚出与兄长一样妖冶而凶戾的雪蓝闪电。 蝙蝠在泥浆中被捶打得不成原型。苍狼调转回头,顾瑜也看向他。女人后方摇曳着某种更为古老的怪物的瘦长阴影——通过死而复生被强制转化成第三种存在形态。他看见有几个异能者后退几步,僵硬而沉默。 顾瑜一言不发,抬手指向卫笙寒的前方。丧尸的眼比他的眼看得更清楚:虽然她们每个人的行为都是离散的,一旦被红线联合起来,组成的就是一条早被预知的道路。除了苏影拓出的方向,其它都不存在。 卫笙寒忍不住冷笑一声。从上方往破碎的河床望,黑黝黝得看不清楚,但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人在下面。他挥手招来程宁嘉:“给我一套衣服……大号的。” 本能告诉程宁嘉什么都不要问,保持安静递上东西,可有时候人就是忍不住:“为啥?”给首领穿? 辛西娅一脸不忍卒睹:“傻子,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手里抓着衣服一言不发地跳下去,落地时几乎轻巧无声。 一道单薄的背影对着河床通往幽冥无光之处的方向,姿态看不出是紧绷还是无畏。 “苏影。”他把衣服丢在地上,两条手臂绕过她的脖颈,将人抱在怀里。发丝在脸上蹭得痒痒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想象她脑中图景是什么样子,但做不到,眼前只有无穷无尽的暗夜与植物埋在雪里的气息。 这气息可以是生命的味道,也可以属于死亡,一切都包含在模模糊糊无法分辨的黑暗中。可他是那么渴望将这气息吞下去,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她脖颈后方的一小片皮肤,抑制住将牙齿咬进皮rou之间的冲动,仅用鼻尖轻蹭。 他亲吻她的侧颊。仅仅分开半日,血管里涌动的暗流就汹涌成欲望的波涛,缓慢深沉,一下一下拍击在rou与骨纠缠的悬崖上。 “笙哥。”她声音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卫笙寒使劲抱了她一下,双臂环绕她纤瘦的身躯,试图将此刻多留一会,以便筑起堡垒,抵御过去与未来发生的情况。 角落里传来一道野兽示威似的咕哝。卫笙寒松开手,脚尖从地面挑起那套蔽体的户外冲锋服。从苏影旁边离开,丧尸皇特有的信息素、污血与开放式伤口的气味就接踵冲进鼻腔。卫笙寒踏过一些布料碎片,它们完整时看起来是衣服。冲突场面的残留物。 他赤身裸体,四肢印着新愈合的疤痕,接过衣服时回以一个混杂厌烦与得意的眼神。卫笙寒下意识挺了挺肚子,又觉得自己这举动离奇得很,长眉一皱,想把这刚穿好的蔽体之物再给顾瑾撕碎了。 在冲突再度爆发的前一秒,苏影开口:“把大家都叫下来吧。这里是通往中心的入口。” 这里?卫笙寒环视古老的河床,卵石中沁着一股迷雾般的味道,他嗅闻,在记忆中找不到任何接近的东西,四周仿佛有什么窥视着他。气味窥视着他?卫笙寒为这个荒诞的念头暗自发笑。 顾瑾瞪视着他,好像他是一只带来分离与灾厄的乌鸦,擦肩而过时用微不可闻的气声留下一句话:“你冲她摇尾巴的时候,可真像一条狗。” 卫笙寒并没有动怒,他的表情带着一丝微妙。他是狗,那顾瑾是什么?若分一个正宫皇后,两人不过是马曹狗监罢了。顾瑾不明白地瞅着他,瞅得他想笑,又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这个笑话。这个笑话得用在床上逼问该负起责任的家伙。 异能者聚齐了,无论他们现在脑子里有什么想法,都不重要。 她们进入了黑区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