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美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和陈铎曾经住过的卧房,屋内的摆设一如往昔,她在桌子旁痴坐了一会儿,冬天快要来了,天越来越短,不到一会儿天就黑了。 她知道她和李骜会和好如初的,因此既没有因为和李骜吵架而哭泣,也没有因为追忆往昔而感伤。 她是在那里呆坐了一会儿,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今夜无风无星,只有一轮月亮挂在天上,美玉觉天色已晚,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过后就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人轻轻推醒,还迷迷糊糊着,就被人推到了梳妆镜前,有人给她梳妆打扮,被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看着水镜中已经被上了妆容的自己,讶异地看着身边不认识的丫鬟,“你是谁?谁叫你来的?” “请宋姑娘上妆。”那丫鬟低着头不说话,专心给美玉装扮。 美玉觉得莫名其妙,抬手想要阻止她们,却见门外又进来两个丫鬟,手上捧着喜服和凤冠…… 美玉愣住了,赶紧问:“到底是谁让你们来的?” 丫鬟们不答,只是给美玉上妆,美玉猜到应该是陈铎,毕竟能在明澄园内支使这么多丫鬟,她倒是能反抗,只是想看看陈铎到底想干什么。 头发挽起戴上了凤冠,眉若远山,杏眸若秋水,唇瓣涂着红脂,这样的妆容让记忆渐渐复苏,这是她新婚时的妆容。 她被人扶起穿上了嫁衣,那嫁衣也是与新婚时一模一样的……不,她仔细看了看,那就是她新婚时的嫁衣。 陈铎,到底想干什么。 丫鬟想要给她盖上盖头,被她制止了,“还有什么,直接带我去好了。” 丫鬟们不说话,只是扶着她走了出去,外面已经贴满了喜字,她走到了明澄园的门口,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门口停着八人抬的花轿,还有吹打的乐手以及分派喜糖喜钱的小厮。 一眼望去直到拐角都有人。 美玉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使劲眨了眨眼睛,发现眼前什么都没变,她脑海只有一句话。 陈铎,疯了。 丫鬟们要扶她上花轿,她赶紧挥手道:“只有抬轿的留下,其他的都给我走。”小厮们都看着她,她浅浅一笑,“要不然我就不上轿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把人驱散,美玉自己揭开轿子帘子坐了上去,丫鬟把盖头给她递了过来。 管事的喊着起轿,轿夫们稳稳地将花轿抬起,美玉满脑子都是陈铎要干什么?难不成还要重新娶自己一次? 莫名其妙。 不知走了多久,感觉轿夫的脚步慢了下来,在停轿过后,美玉下意识地把盖头盖在了头上,盖完之后她闭了闭眼,看来自己也疯了。 有人揭开了轿子的帘子,朝着她伸出了手,她看得出那是陈铎的手,把手搭了上去,他们成婚的时候没有牵手,中间有一根红绸,由喜娘递到他们二人手中,走到门口她停了一下。 她记得那里应该有个火盆,然而什么都没有,陈铎见她停下,以为她走路不便,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朝着前面走去。 美玉在陈铎的怀抱中能感受到他在尽力不让自己一瘸一拐,尽管极力克制,还是有种心酸的感觉。 她被他抱到了床上,他站在自己面前,许久没有动作。 美玉笑道:“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揭盖头吧。” 陈铎拿起托盘里放的如意将盖头挑起。 视线一下子变得明亮了,陈铎身穿红衣喜服站在自己面前,他酷爱穿白,就连别的颜色的衣服都很少穿,这还是美玉第一次见到陈铎穿红衣。 天已经亮了,屋内还点着烛火,映在美玉的眼中,显得她一双杏眸盈润生辉,陈铎想,原来她和自己成婚那日,是这样的美丽。 美玉见陈铎坐到了自己旁边,抬眸看着他,原来这就是他穿喜服的样子。 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即使他们身穿喜服再入洞房,过去就是过去了…… “我们是回不到过去的。”美玉道。 “我知道。”陈铎道。 “你什么时候决定这么干的?”美玉的视线从陈铎的脸上移开,才发现这是小马巷陈铎送给自己的房子。 “从你挡在李骜面前的时候,当我意识到在你心中,他的性命更甚于你自己的性命的时候。”陈铎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起伏。 “我们已经签了和离书,就算坐在这里,什么也不能改变。” “我知道。其实我也没想到,我们这移情别恋的结发夫妻,还能坐在这样的洞房里。”见美玉惊讶地看着自己,陈铎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美玉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陈铎见美玉不说话,伸出手捧住了美玉的脸颊,“现在你在想谁?在想李骜吗?”不等美玉回答,他又继续道:“美玉,我真的觉得你对我好不公平啊。” “明明是前世的人做的恶事,你都算到了我头上,我和他明明不一样,他不爱你,我却不能不爱你。” “有时候我真想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你看,只有那样你才能明白,我对你的心。” 美玉强忍着心中的酸楚,闭了闭眼睛,“这就是你叫我来的原因?” “是的。”陈铎惨然一笑,“我知道时光不能倒流,我们回不到过去,只是为了弥补一些遗憾。” 他起身走到桌子边,从托盘里取出一个小剪子,走到美玉旁边,美玉抬眼看着他,他在美玉的耳侧剪下一缕头发,又从自己的头上剪下一缕,系在一起后放到了锦盒里。 美玉静静地看着他,他又从桌上取走两个装满酒的杯子,递到了美玉手边,美玉接过后和他手臂交在一起,喝了交杯酒。 他们二人喝酒的时候盯着对方的眼睛,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伤感,本来应该在拜过天地的那日喝的交杯酒,他们这么迟才喝上。 喝了交杯酒后,陈铎脸上有了些红晕,眼神有些迷离地盯着美玉,“我只想告诉你,我比他更爱你,只要你高兴,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陈铎说完这句话,就倒在了美玉的身上,他的下巴磕在了美玉的肩头,很痛,美玉已经感觉不到一般,她拍了拍陈铎的后背,什么回应都没有。 她赶紧把人放到床上,去摸他的呼吸。 门从外面被打开了,孟云和于莽走进了屋,美玉心知不对劲儿,赶紧对于莽道:“于大夫,他刚喝了酒,突然就倒下来了。” 于莽摇了摇头,“没事儿,他是喝了加了麻沸散的酒,姑娘不用担心。” “为什么?”美玉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忙问道。 于莽看向孟云,孟云斟酌了一下,“陈二少愿意把自己的眼膜给李骜。” “不行!”美玉斩钉截铁道。 于莽岁数大了,不仅经历过宫廷政变,还游历过大江南北,见过的痴男怨女是别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但爱屋及乌到了这种地步的还是第一次见。 爱妻子,以至于及妻子之情夫,真乃旷古奇闻。 两个男人过来将陈铎宽了衣盖好被,于莽道:“陈二少真是执着,一直逼迫我在他行完礼喝完酒后,给他和李骜换眼膜。” 孟云看着他道:“这孩子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眼睛瞎了有多难。” 于莽笑看着美玉,“所以我不仅在酒里加了麻沸散,还加了点能让他短时间眼睛看不见的药物,希望姑娘能保守秘密。” 美玉笑着摇了摇头,“知道了。” 那些迎亲没走的小厮们坐在厅内吃着早饭,冯守时过来吃饭时一愣,忙和幻音打听,这才知道今早美玉竟是坐了花轿,去了小马巷的房子,陈铎正在那里等着拜堂成亲呢,赶紧跑到李骜面前去报信。 李骜听见的时候正在擦他珍藏的盒子,盒子里是冯守时去府里给他拿出来的结发,手上突然失了力道,盒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头发倒了出来。 冯守时刚想上去帮忙捡,就被李骜叫住,“别动,别管它了,” 冯守时只得在原地站着,李骜的凤眸里有泪花闪烁,喃喃自语道:“她定是对我失望至极,察觉到了我说的是对的,所以坐上了花轿。” 冯守时听不太懂,总之是他做错事,惹美玉不开心了,赶紧道:“大哥,那你快去道歉吧,美玉还能回来的。” “不!”李骜突然道,把冯守时吓了一跳,他蹲下身伸出手在地上摸索起来,将地上的头发收好放回盒子里,“不对,我又不信任美玉了,美玉说的才是对的,我总是不信任她。” 冯守时在一旁看得触目惊心,他以前只觉得大哥从狱中出来不爱说话了,这才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李骜有点神神叨叨的。他这么想着,把李骜扶到床上休息后,自己赶紧骑马去小马巷的房子找美玉。 本以为会受到什么阻拦,结果一路上畅通无阻,等他见到美玉的时候,她已经洗去了胭脂,头发也梳回了原来的模样,身上穿着鹅黄色的衣衫。陈铎在她身后的床上睡着,他们不会……冯守时脸红地想,有心说美玉几句,又想到自己大哥毕竟是个情夫出身,快算了,只将李骜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儿和美玉说了。 美玉和冯守时骑马回了明澄园,她直奔李骜的房间而去,听见她的脚步声,他马上将一个东西藏在了枕头下面。 美玉看在眼中,走上前去问道:“什么东西?” 李骜脸上红了起来,不想拿出来,还是拗不过美玉,将玉佩从枕头下拿了出来,美玉从李骜手中接过,那正是陈锋送给陈铎的新婚贺礼,翡翠鸳鸯锁,与美玉的是一对。 美玉认出这应该是陈铎的,疑惑道:“它不是陈铎的吗?怎么在你手中?”就是这一句话,让李骜的脸上的血色褪尽,美玉看到他脸上的变化,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不应该这么说,容易让他联想到自己。 “是我从一个欠钱的赌徒那里拿回来的,算算日子,大概是你们成婚没多久的时候吧。”李骜解释道。 美玉回想了一下,陈铎的鸳鸯锁后来一直在身上,这是怎么回事?李骜是不可能骗自己的,难道陈铎身上的已经不是原来的了?他竟把鸳鸯锁输给了别人,一直没有告诉自己? “你知道它是陈铎的?”美玉轻声问。 “我知道。”李骜答。 “你知道它和我的是一对的吗?”美玉又问。 李骜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我知道,所以我把本来打算卖掉的它留了下来。”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戴?也没有告诉过我。”美玉问。 “因为我知道它来路不正,我怕我戴是玷污了它,更何况它的身上是那么美好的寓意……对于它来说,我好像是一个小偷。” 又是这样的自卑之言,美玉听不下去了,搂住李骜的脖颈吻了上去,温热的唇瓣贴了上来,李骜微微一愣,马上箍住美玉的腰肢,热烈地吻了上去。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亲热了,两个人都吻到气息紊乱了才停下,美玉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唇瓣,“不是什么来路不正,应该是光明正大才对。” 美玉的声音暧昧而怜惜,李骜的心如同小鹿乱跳,他忍不住朝前伸头,想要继续吻美玉,被美玉用手指挡住了,“刚才是我意乱情迷了,现在好好想想,你不是已经让我去找别的男人了吗?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结束了,对吧?” “不……”李骜喉结滚动,连忙摇头。 看着他有些着急的样子,美玉轻笑了一下,手指从他的唇瓣划到下巴、又从下巴划到了喉结处,变成了两指,在他的喉结处轻轻捏了捏,“不说真正的实话的话,我们就分开吧。” “我说的一直都是实话。”李骜顿了一下,声音带了许多的委屈,“只是说完之后,我每一刻都要后悔一百次。” 美玉翘了翘嘴角,她其实没有因为李骜很焦心,因为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和好,真正让她焦心的是陈铎。 “晚了。”美玉盯着李骜,继续逗他,“我已经上了陈铎的花轿了。” 李骜从来没有露出这么委屈的表情过,看得美玉都不忍心继续了,“可是……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所以,我们要三个人一起生活了?” …… 咦? “大概吧。” 晚上,梦丽和美玉躺在一张床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些日子浣南城的大小八卦,又听美玉说了和李骜、陈铎这两天发生的事,听了美玉和李骜的对话,梦丽笑着看着美玉,“小姐,长大了,也变坏了。” “哪有坏?我只是变得更聪明了。”美玉笑着将双手垫在脑后,“我从来没想过陈铎会这么想、这么做。” “人和人之间是永远不可能彻底了解对方的。”梦丽独自经营了一年的花颜阁,深有感悟,“更何况想法瞬息万变,就像小姐一年前还怨恨着姑爷,现在已经放下了。” “谁让他真的是……”美玉深深地叹了口气。 梦丽也叹了口气,“其实放下也没什么不好的,男人享受了那么多年齐人之福,还不行我们女人享受享受了?” 美玉点了点梦丽的鼻子,“你啊,你啊。” 梦丽笑着捉住美玉的手指,“只是不管小姐怎么决定,我以后一定要跟着小姐,不管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去。好不好?” 美玉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