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胡元熏

    次日早晨，玉珍把烫了鎏金印的帖子递给保姆，“张姨，你买完菜顺路去冯公馆递张帖子。”

    张姨在围裙上擦擦手，接过帖子，斟酌一二道，“玉珍小姐，冯公馆离玛丽亚女校不远，我这几日给您送饭的时候路过好几回，门口还有带枪的守卫呢。”

    “是吗？”玉珍喝口水，她哪里不明白张姨的意思，无非是担心冯公馆家大业大，懒得理会她这个小喽啰。

    “没事，如果胡大小姐不见人的话，那便罢了。”

    好在丁宛柔给的帖子还有些作用，玉珍得了准信，这周末下午可以去冯公馆。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玉珍总觉着有些不安，她便把丁宛城给的那把手枪塞腰间了，天知道她唯一一次开枪还是省城动乱时，不过除了有些烙的慌以外，也不影响什么。

    坐黄包车到了冯公馆，玉珍刚进栅栏门，一个圆脸丫头就迎了上来，“请问是丁小姐的朋友吗？”

    玉珍颔首。

    “您跟我来。”

    与外界传闻不同，说是已经失宠的胡大小姐屋里可是热闹得很，麻将桌吵吵嚷嚷的，好几个花枝招展的太太们围坐在一起，半点瞧不出萧条意味来。

    玉珍眼神滴溜溜转几圈，硬是看不出哪个是胡大小姐。

    好在胡元熏自个儿从牌桌上站了起来，摆手道，“哎哟，我这记性，我老家的meimei来了，你们先打着，马太太，你来坐我这位置。”

    诸位太太笑笑闹闹的，没露出半分不喜来，“元熏，你可得请我们吃饭呐！”

    “吃吃！打完牌请你们吃蜀郁的川菜！”

    “吃多了喉咙难受……”

    “还是吃粤菜……”

    玉珍只觉着一阵香风扑鼻，便被胡元熏拉到了偏厅，安静许多。

    “夏小姐，省城一切可好？”胡元熏令圆脸丫头去沏茶，笑容满面地坐玉珍旁边，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配一头摩登卷发，实在与丁宛柔所描述的胡大小姐有些不同。

    玉珍笑笑，“这年头新旧交替，省城也算是跟上了潮流，我想到底是比以前好了的。”

    “宛柔可还好？”胡元熏捏了根女士香烟，不忘问玉珍一句，“不介意吧？”

    玉珍摇头。

    胡元熏抖抖烟灰，没忍住揉了揉太阳xue，终究露出几分疲惫来，“夏小姐怎么想起来拜访我？是有什么事相求吗？”

    不怪胡元熏这么说，自从她跟冯三爷扯上关系后，不是没有从前的故人来寻她，张嘴就是安排差事，更不要脸的直接要钱，世间百态，从她离开省城的那一刻起，她见得太多了。

    这位夏小姐还算有些眼缘，看在丁小姐的面子上，她乐得帮上一二。

    玉珍又摇头，“从前在省城时，常听宛柔说起胡小姐您的风采，我心生向往，所以才想来拜访一二。”

    胡元熏吐一口烟，笑道，“不是来瞧我热闹，好回家说些八卦？”

    玉珍再摇头，“不是。”

    “那我想，你肯定觉着我跟你想象得不太一样，”胡元熏道，“纪家是个好人家，你比我幸运得多。”

    玉珍惊讶，倒不是惊讶胡元熏将她的底细打探得如此清楚，而是对方竟有心思了解她这一个小小人物。

    临走时，玉珍还得了一盒香酥园的点心，倒也是不虚此行了。

    待回家，夏老娘正吵着要喝绍黄酒，千流叔无奈极了，“梨花，怀着身子，还是少喝些。”

    “放屁！”夏老娘辩解道，“我怀着玉珍时，什么东西没吃过，田里的蚂蚱也是拿来烤着吃，玉珍不照样白白胖胖聪明伶俐？”

    “诶，”玉珍将外套挂衣架上，“可别把话引我身上……”

    屋里吵吵闹闹的，可却格外温馨。

    而此时的冯公馆，却不复下午的热闹。胡元熏近年来烟瘾愈发地大了，直至看时间快到九点，冯三爷快回来了，她才把烟停了。

    实话讲，不知外人为何都觉得她是冯三爷的情人，实际上冯三爷从未碰过她，胡元熏住进冯公馆亦是机缘巧合。

    曾经她好歹算是胡巡抚家的嫡长女，虽则到现在已是过眼云烟，但在她刚来上海时，这个名头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三爷便是因为这个名头，当然更因为她聪明懂事，更是识趣，才将她留在身边……留在身边当作外界的挡箭牌，当作一个符号，却唯独没有当作一个女人。

    胡元熏不是没有动过心，但当她看到冯三爷面无表情砍掉一个人的手臂时，她便歇了心思。胡元熏自认已经是个少有的心狠人，可与冯三爷这等亡命之徒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胡元熏抿一口茶水，女佣进来道，“胡小姐，三爷回来了，叫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