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四清平乐(下)
ABO四·清平乐(下)
易知节微微摆手,“军中有规定。”嗓音里掺着砂砾般的克制,右手下意识按在腰侧——那里本该佩着激光枪,此刻空荡荡。 洛笙两指夹着烟管在盒盖上轻磕两下,灰发被夜风撩起几缕扫过眼睫。 “介意烟味吗?”语气轻柔得像在问"要加方糖吗"那样随意。 目光漂在湖面之上,莲叶挡得湖面密密麻麻,只得波光碎银点点,看不见双月片影。 易知节忽然逼近半步,松脂结晶在鞋底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像是碾碎了一整个世纪的寂静。洛笙探向风衣口袋的手指倏然停顿,易知节却已别过脸去,内心有些犹豫,强按住想要夺走烟管的冲动,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说道:“老师请便。” 这个角度令她完全笼罩住洛笙单薄的身形,烟草辛甜与对方衣领间若有若无的雪后天霁的寒酥雪松香交织成网。 年轻的皇女方猛然惊觉自己切进了洛笙的领地,她信息素的气息? 拇指抵住怀表铰链,皮革摩擦声与心跳同频共振,维多利亚时代的花纹正将躁动的脉搏刻进金属,欲压不住后颈抑制贴,将泄露的、混着枪油味的白檀香。 洛笙捏着烟蒂的指尖微微发白。她摸向脚边才发现没带水杯,索性将烟灰弹进湖面:"多谢殿下关心。"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对方军裤,雪松味的阻隔剂混着硝烟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不禁皱了皱眉。 “咔哒”。 “呼——”气体从喷嘴喷出并燃烧,蓝焰窜起,声音平稳,没有明显起伏,类似轻微的风吹。 洛笙给自己点了根,她有点好奇,又有点厌烦。每天也就这时候会抽一根烟,本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的。 “呼~” 突然,一丝甜味沾到咽喉,烟气呛进喉咙引发几声闷咳,指节抵着唇转身避开易知节的视线。 "少抽些。"易知节突然伸手虚拦在她与栏杆之间,月光将军装肩章染成霜色,"对身体不好。" “?!” 瞬间有一股恶臭在洛笙的心中升起,像是腐朽的鲜花在封闭的温室里发酵。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边境星系调研时,有个omega少年蜷缩在腺体改造舱里的模样——那双眼睛和此刻易知节的军装徽章一样泛着无机质的冷光。 洛笙用犬齿轻咬滤嘴,烟管在月光下划出银弧,灰烬簌簌落进湖面惊起圈圈涟漪。"易同学,"她倚着雕花栏杆,风衣下摆扫过易知节的军裤,"我们不过第二次见面。" 易知节虚拦的五指骤然收紧,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以战术课上标准的扇形包围站位,将洛笙困在廊桥和亭子的转角。 "易同学..." 这个称谓在她舌尖碾过三遍,明明晨课时洛笙唤她"同学"的声线不仅没有霜雪的清冷,而且在尾音处勾了道暧昧的弧。 月光掠过洛笙灰发间的银丝,易知节想起了在机甲训练舱里见过的场景,那些被模拟粒子炮击中的陨石,在真空中无声崩裂成璀璨的碎屑。 不该是这样的。 可她是alpha,她不愿意丢下主动权,她是引诱者,那遥远的星辰,她想要将她抓在手心。 “易是我的姓氏,老师是在星网上查了我的资料吗?” 这小子不对劲... 洛笙活了这三十年,虽无大事,小事却是接连不断。她见过太多alpha用信息素编织的浪漫陷阱,也目睹过omega在腺体驱使下的沉迷。告白也不是没有拒绝过好多个,她从未相信过爱情,以前是没机会、来不及,到了一定的年龄段已经是不愿意,更何况婚姻,婚姻可以是社会稳态的一剂良药,可以是权力结构的隐晦表现形式,可以是社会分工的有效生存策略,唯不可是爱情的证明。 拥有爱情者不需要婚姻。 说到底婚姻和爱情本就是一个社会外在的,一个人类本质的,爱情究竟为何? 她不懂,不懂何为爱。 洛笙摸向抑制贴,柔软的腺体起起弹弹,在ABO社会之前的人类是如何相爱的呢? 同学,易同学。 好了,现在她又需要换一个称呼了。 外界环境的不同,她自然会采取不一样的外在表现。就像她会在学术会议上用温和的语气提出尖锐的批评,也会在课堂上用冷漠的态度掩饰内心的热情。这种表里不一,不是虚伪。而关于他人出于主观的自以为是评判,洛笙不觉得自己有义务、有必要做出正面回应。 现在的易知节有点这种征兆:年轻人希望知道自己的形象在爱慕的人眼中是如何的。 洛笙不愿如其所愿。 她太清楚这种期待的荒谬。 "殿下说笑了。"洛笙旋开打火机时,腕骨在月光下凸起一道弧线。蓝焰"嗤"地窜起,蓝焰映得瞳孔泛起磷火般的幽光,"中央大学教务系统对旁听生的资料公示,可比《帝国婚姻法》还要详尽。" 雪松信息素正从抑制贴裂缝中渗出,与烟草辛辣在月光下缠斗成无形的硝烟。洛笙后颈腺体突突跳动,像是被囚禁的困兽撞击牢笼,这具omega躯体正在违背主人的意志,对alpha的侵略作出本能回应。 “而且我本以为您是做足了功课,与我来谈论我所参与的社会组织问题的。” 为何? 自己有些幼稚了? 过于冒犯了? 对于交谈感到厌烦了? 易知节不清楚洛笙话锋转变的理由,不清楚她使用这么简陋的借口来搪塞的缘故。她可以不在意言语间的揶揄,虽然她不明白揶揄的原因。 可“殿下”这个称呼。 “殿下”,似乎在表明自己与洛笙的距离愈来愈远,似乎本来有什么东西确凿地存在于二人之间,现在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是切入点不好? 鎏金肩章撞上木栏的闷响惊起远方夜鹭。她突然擒住洛笙执烟的手腕,却在触及对方玉石般沁凉的肌肤时松了力道,仿佛抓住一捧会灼伤掌纹的太阳心脏。"我读过老师的社会学论文——《星际殖民中的权力熵增》。"指尖描摹着腕间淡青血管,那里流淌着的墨迹,"老师为何要用敬称?" 易知节指尖碾过洛笙腕间跳动的青脉,军装皮革在月光下泛起冷硬的哑光。"老师少吸点烟吧。"她突然发力抽走那支燃烧的香烟,火星在空中划出半道猩红弧线,"帝国医学院上月刚发布腺体癌致病机理模型——尼古丁会加速信息素受体坏死。" 口腔内辛甜的味道还在灼烧,只觉着一阵风吹来,烟被抽走了。 洛笙被易知节握住的腕间,那手guntang,像烙铁轻贴肌肤,烫得她微微一颤,粗糙的触感带着莫名的力度,令她下意识绷紧了手臂。她垂眼时瞥见自己悬空的指尖,月光正从指缝间漏向湖面,打火机滑入风衣口袋的轨迹扫过水中的点碎银月。 她对于易知节的印象愈发与脑内的设想重合,也因此收回了一开始的一些莫名期望。 “殿下。”她将尾音咬得极轻。 "关于《星际殖民中的权力熵增》的课题研究,是我硕士阶段参与的跨机构协作项目。项目由我同门师兄的导师担任首席研究员,负责理论框架搭建、社会资本调用及深度访谈网络构建等核心工作。我的研究方向当时更偏向文化符号学方法论,因此仅以协作者身份介入,主要承担原始数据清洗、编码信效度检验以及多源数据交叉验证等基础性工作,最终有幸获得了一个三作的署名罢了。" 洛笙顿了顿,腕部被抓握得愈发轰热。 “所以我不清楚您想要表达什么。”洛笙抬起头,看向易知节,语气平淡又暗藏锋芒,“而且腺体癌似乎与您没有什么关系。” 易知节的目光紧锁在洛笙的脸上,希望从她得知此消息后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波动。“老师,帝国北尼基亚研究所进行的相关研究已经进入临床实验。” “我可以帮您,将腺体癌治疗好。”她眼神中满是自信,似乎只要她开口,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洛笙的眉梢微微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哦~?”她微微拉长语调,像是在逗弄一只好奇的小动物,“照三殿下这么说,腺体癌这种逐步退化的基因突变是被搞清楚了?” “那是自然。”易知节的指尖顺着洛笙的手腕缓缓游移,像在描摹一件古董的釉面纹理。她的掌心覆上对方的手背,指节嵌入指缝的瞬间,alpha的体温裹挟着白檀香渗入肌肤。洛笙的手骨节分明,却意外地柔软,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在指间化开,只留下细腻的触感在神经末梢游走。 洛笙没有挣扎,想握就握着吧。 “这样啊。” 廊檐外沿凝结的夜露正顺着石槽滑落,一滴砸在青砖拼接缝里蓄着的陈年苔藓上。远处实验楼三层有两扇窗亮着白炽灯光,像两块方正的冰凌嵌在夜色里。草坪自动灌溉系统恰好启动,喷头转动的机械声混着水雾弥散在十米外的灌木丛中,惊起两只鞘翅目昆虫,撞在金属护栏上发出细小的"叮"声。 这样? "老师。"易知节的声音低沉,"我爱你,嫁给我吧。" “我会献出我的灵魂,用我的一生。” 易知节反复捏着手中的幸福,掌心的老茧突然刺痛,那是各种武器经年累月磨出的勋章。她想起在阿尔法星战役中,自己如何用这双手无情地轰炸掉任务目标,此刻触碰洛笙,竟比锁定超光速粒子炮坐标更令她战栗。 她感觉洛笙在犹豫,但她有足够的信心。 爱? 洛笙的睫毛微微颤动,月光在她眼底凝成霜色。她轻轻挣开易知节的桎梏,指尖划过对方掌心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洛洛?笙笙?还是阿笙?"易知节的声音轻得像在呢喃,她的呼吸扫过洛笙的脖颈,"老师觉得哪个称呼比较好?" 洛笙的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向后轻退半步。廊桥的木板在军靴下发出细微的呻吟。 “吱、吱、吱...”木板间的分子在相互挤压而尖叫。 她曾用这样一段话拒绝过某个追求者:青春最动人的不是荷尔蒙的躁动,而是在混沌中保持清醒的能力,既能在理想主义的热血中燃烧,又能在现实的荆棘中保持理性的锋芒。而这种矛盾又自洽的状态,恰如量子叠加态般迷人,可大多数人终究会在观测的瞬间坍缩成单一的现实。 洛笙抬头望向天空,双月高悬,这是帝星人的月亮。在她的故乡,那颗蒙着雾霭的孤月,是人们于四百年前发射的人造卫星,而且早已偏离轨道。 此次她不想说得如此文艺也好,模糊也罢,此次不值当。 "殿下。"她将敬称咬成淬毒的银匕,"您应当知道帝国《婚姻法》第三章第七款——皇室成员缔结婚姻需满足两个条件。"夜风卷起实验楼飘来的数据纸,那些印着或许是腺体癌基因序列的纸张掠过两人之间,"其一,配偶基因型必须通过帝国优生署认证;其二,婚姻缔结需使社会总熵值下降0.3个百分点。顺便提醒,我的突变型APOE-ε4基因携带率是常人的17.8倍——这正是腺体癌的罪魁祸首,所以我们不妨先计算一下清除突变基因链需要多少具omega实验体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