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嘴
零嘴
陈莫儿“哦”了声,趴回去任由侍女在腰上又按捏了两下。 大约因为十分舒适的缘故,她很快就半眯起了眼,昏昏欲睡,连门外另一粉衫侍女走到床前也未有反应。 身后的侍女也不催促,摁在腰上的双手复又沿着脊柱,一寸一寸地揉捏上去,直到最后虚虚搭在了肩颈位置,不再继续动作。 “怎么了?”少女等了会儿,迷迷糊糊问道。 身后侍女道:“客人不如看看这些零嘴,想先吃哪一样?” 边上粉衫侍女闻言,将红漆托盘往前递了一递。 “都有些什么啊……”床上的少女倦意正浓,慢吞吞地转头去看,可不知如何,动作刚到一半,突然定住了。 片刻,她眨了两下眼,不确定似地问道:“你们这葡萄……它为什么一半黑,一半白?” “因为这是行馆自种的黑玉葡萄,同客人的眼睛一样剔透又明亮。”粉衫侍女这样解释道。 “……那这些樱桃,它们的个儿如何……这般大?” “这如何能算大?都说樱桃小嘴,同客人的唇一般,饱满又小巧。” “……还有羊奶酪……这……如何还能透着粉?” “客人说笑了,我们的羊乳酪最是洁白,同您的皮肤一般细腻无比。” 少女不动了。 身后的侍女体贴问道:“客人,您为何抖得这么厉害?可是我按得不好?” “不……不是。”少女道,“我就是觉得有些冷。” “客人放心,您正好可以瞧瞧我们行馆自织的云锦,又薄又暖,就同羊乳酪一般丝滑。” 粉衫侍女接话,抬手在那盏羊乳酪上一扫,于是那叠羊乳酪变成了一叠装在匣子里的“丝帛”。 她像是怕陈莫儿看不清般,伸手又将那丝帛捏在手里,轻轻一抖。 它果然羊奶一般滑落下来,舒展成一张干干净净的美人皮,薄如蝉翼,白里透粉。 同时,左边的瓷碟动了下,数十眼白清透的眼珠子如葡萄般堆叠在一起,挨挨挤挤,乌黑的瞳仁齐齐转向少女,对上她惊骇欲死的眼神。 右边的瓷盏也晃了晃,饱满莹润的六瓣红唇在浅色的枫糖里浮浮沉沉,开开合合,发出侍女的声音: “客人,这三样都是我们行馆最好的吃食,小姐想选哪一样?” 陈莫儿脸色惨白,张唇想要惊叫,可大约最后一丝理智还在,到底没能喊出来,只是一不小心咬破了唇瓣,艳红的血沾在唇角,显得愈发容色凄惨。 “我……我真的不饿,”她摇头道,“也不是太冷,能不能不选?” “这恐怕不好。”陈莫儿身后的侍女终于又动了起来。 搭在肩颈上的双手慢慢收拢了虎口,摁住了兀自颤抖的少女。 她低头凑近陈莫儿冰凉汗湿的后颈,用已然同少女一般无二的声音轻声劝道:“客人穿暖了,吃饱了,明日才好顺利出家。我等一片好意,还请客人万勿推拒。” “……非选不可吗?”陈莫儿眼皮颤得厉害,同她勉力支撑的胳臂一样,摇摇欲坠。 “还请客人莫要让我等为难。” 说话间,托着盘子的粉衫侍女低下头来慢慢凑近,雪白的面上一片空白,不见五官。 “可、可我真的……”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目光掠过面前的三样,“就不能不选吗?” “客人。”背后的侍女慢慢用力,十指一点一点地嵌入那仿佛僵硬务无比的颈rou之中,如同逐渐咬合的蛇牙,“若你选不出,不若我来帮你?” “不是……”少女像是疼极了般,眼泪哗哗地流, “我是说……真的只能选一样吗?” 她说得极快,像是啜泣中挤出的一点抱怨,模糊得像是错觉。 背后的手顿了顿,也像是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话,抑或疑心自己听错。 不见反应,少女吸了吸鼻子,抿唇,又轻声问了一遍。 “就……不能都要吗?” 她说。 室内静了一瞬。 陈莫儿抬睫,犹带泪水的眸子与盘中水灵灵的眼珠子默默对视,端的可怜又无辜。 然这样的安静维持不到两息。 突然忽地一阵风起,却是大门被用力掀开,旋即悄无声息地阖上。 先行一团杏黄的身影嗖地飞扑过来,直直撞向床边的粉衫侍女。 “啊——!” 惊呼划过半空,同杏黄的瘦影一道,如一杆鞭子啪地甩在粉衫侍女身上,与之跌作一团,带起的尾风径直掀了托盘,扬起的眼珠子与红唇儿黏糊糊地落了一地, 陈莫儿惊叫出声,像是突然回神一般,连滚带爬扑至地上,与满地的眼珠一同滴溜溜地滚到了刚刚绕过屏风的那人脚边。 “救命!” 少女奋力伸出手去。 可还没等她碰着那人的衣角,便见一抹轻飘飘的红罩了下来,将她的视线与轻纱凌乱的身体遮了个严实。 虽然是避免冒犯的举动,可由他做来,就像是顺手扯了块布好遮上一片不忍卒视的污渍。完了来人也没有继续善后的意思,反手将她扫到一边,就迎上了身后飞扑过来的怪物。 陈莫儿踉跄两步,下意识就要去拽头上嫁衣。 刚刚掀起半点,就听“啪”的一下。 不过照面一个回合,方才还在给她按肩的侍女直直摔到她的赤足旁,就像新扫出来的垃圾。 它扭着脖颈,仰着五官空白的面孔,与一旁乱滚的眼珠一起直勾勾地躺在地上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