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红姐就要走了么?
“秋红姐就要走了么?”
转过天已出年了,气温回升,世界暖洋洋的,金灿灿的,门口的梧桐也精神抖擞。 秋红已同王颂芝说好等一起过了元宵就回老家,王颂芝工作忙,那天放了假也可以下乡跟她们一块儿待几天。 一切顺遂。 趁着天气暖和,秋红难得愿意同王颂芝早起一回,两人再去那家店里吃回早餐。 店里还是老样子,人多热闹,两个老板也热情,独独那位女学生袁梦神色不霁,见她们来了,直勾勾盯着,手指紧攥着。 秋红给王颂芝使了个眼色,意思说你看看,看我说什么呢,然后悄声揶揄她:“别等我回来,你就被人拐跑了。” “别瞎说。”王颂芝也使回她一个眼色,冲着老板点了老三样。 袁梦忙其他的去了,别别扭扭不肯给她们上菜,老板催了两句催不动她,用家乡话骂了一句什么,笑着将小笼包豆浆和馄饨给她们端上来,说:“你们感情可真好,别说小梦了,就是我也羡慕。” 按这话,袁梦应该给家里人说了她们两人什么,至于内容……秋红想,一个还没走出校园女孩子,总不至于真把她们之间那个吻到处宣扬,应该也就是说她们怎么怎么亲密得过分了之类的。 秋红也笑,还特地挽住王颂芝的手臂,半个身子靠上去,“感情再好也只这么几天了,您不知道,我改天就得回老家,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趁我不在交其他朋友去。” 老板大笑,说那我们替你看着她。 秋红简单谢过老板,仍不忘偷偷去看袁梦。 袁梦也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悄悄看了过来,眼里闪烁着微渺的希冀。 这一眼正好被秋红撞了个正着。看完,秋红又冲王颂芝递眼色,还是那个意思:你说说看,这叫对你没意思? 王颂芝又为难又无奈,只干笑进食。 这两天颜秋英已不打电话过来,想必应付土大款教她很是费劲。秋红虽担忧,却也毫无办法。她的心态好,稍微安抚自己一会儿,就将此事抛到九霄云外,兀自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她给王颂芝交了家里的电话,以及老家的地址,还画了图,仔仔细细告诉她要是想来找自己,应该怎么坐,怎么走。 “记住,千万坐夜里的火车,火车站到我家里可远得很,你要白天出发,没等找到我天就黑了。” “还有还有,下了火车之后不准坐黑车,那些老混账会宰死你这个城里来的外地人。” “你叫一辆黄包车,告诉师傅你去桥头,到了桥头就等,看见牌子上写着甘宜的面包车,你就伸手拦。” “到了甘宜之后你再……” 秋红长篇大论地说,王颂芝则笑看着她,秋红被她看得脸热,害臊地眨眨眼说:“看什么看,我说的什么你都听进去了没?我告诉你,要是你找不到我,我可不会去接你的。” “自然是听进去了,”王颂芝笑得更加灿烂,“秋红,你听我背给你听。” 从前到后说了一通,让秋红无话可说,“哼,知道你记性好了,就知道显摆。” “秋红,我喜欢看你这样。”王颂芝托腮看着她,像欣赏着自己的宝物。 “哪样?为了几个小钱的抠门样?” “这哪能叫抠门,叫会过日子。” 转睫忽又想到什么,王颂芝急说:“秋红,你跟我发誓一到家就会给我打电话,发誓这半年不会跟别人跑了。” “神经病。” “秋红,你可不能跟别人结婚,家里人要是催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好歹是警察,能摆平的。” 这元宵节来得可真快,一眨眼的功夫,天上的月亮就圆了。 秋红望着窗外,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 刚才她姐给她打来电话,确定明天傍晚就来接她。 只剩不到二十四小时了,之后她们就得分开,秋红打不起精神。她看看王颂芝。为了今天这个节,王颂芝特地请了半天的假,明天再不能请了,也就是说,她们最多在王颂芝下班回家的片刻里见一面,连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 为什么要这样。 秋红伤心,秋红气闷,想来想去这都要怪她姐,要不是、不对不对,这都要怪她妈,如果不是她妈逼着她姐出门投靠她,按照她姐那个心气儿,哪可能愿意大老远跑来看她的眼色。 来了就算了,还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秋红又觉得也许还是应该怪她自己,要不是自己一心想看她姐的好戏,也不会稀里糊涂连累到自己。 夜里,秋红哭了,掉着眼泪说都怪我太坏了,要是我心肠好一点,拦着点我姐就好了。全然忘记这些事本是瞒着王颂芝的。 王颂芝也没有点破,默默拍着她的背,说着没事没事,都怪自己,身为警察却那么没用。 “没错!都怪你!”秋红哇哇大哭起来,扑进她的怀里,眼泪鼻涕一起流。 哭完了,看着对方却又笑开。 她们没有zuoai,那天晚上,她们只是躺在一起,尽可能长久地抱着对方。 直到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映照着璀璨的朝阳,才稍微睡一会儿。 早上,秋红再次跟着王颂芝一块儿出门吃早餐,却没有上次那般洋洋得意。袁梦也许看出了什么,又殷殷切切给她们上菜,试探着问:“秋红姐今天就要走了?” 秋红心情本就不好,经这么一问瞬间就恼了,气骂道:“关你什么事?” 王颂芝拦着她,转对袁梦说:“麻烦帮我们打包起来。” “颂芝姐……” 王颂芝又重复了一遍,“麻烦帮我们打包起来。” 后来那顿早餐她们是在公安局门口吃的,吃完后,王颂芝去上班,她则回家呆着等她姐上门。 路上正好路过一辆豆腐摊子,秋红又想再做一顿午饭,中午送去公安局和王颂芝一块儿吃,心情登时明朗起来。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才到门口,忽然看见她姐在那儿门口焦虑地走来走去。 “……姐?”秋红走上前。她意识到了什么,鼻腔因为突如其来的分别而发酸。 “那个土大款这几天又是大鱼大rou又是酒,早上脂肪肝进医院了!秋红!我们现在就走!” “等、等等……” “等个屁等!你以为我们时间很多么?”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她往楼下跑。 “等等!”秋红两腿发软,她不甘地问自己,为什么非要这样不可,“我的行李,我都收拾好了,等我拿上我的行李!” 秋红带的东西不多,值钱的东西全都被她换成钱存进存折里,剩下的只有王颂芝送给她的那个包,以及两三件换洗衣服。其余她打算留在王颂芝这里,算是变相告诉她,我总有一天会回来,你不准带别人回家。 提上行李包,秋红被她姐弯弯绕绕绕领到巷子另一头的街口,一辆破烂灰车正等在这里。秋红定睛一瞧,司机是过去给她供货的杨大姐,想必收了她姐不少好处,一路上嘘寒问暖,很是照顾她们。 她姐身上只背了一个极其廉价斜挎包,她说能当的都当了,包里只有一条价值昂贵的项链,等风头过去了就重新拿去当了,到时你四我六。 秋红没想到她姐竟然还愿意分她四成,这要换做自己,怕是一成也不舍得。 “不是你说我没个当jiejie的样子么?这样算不算有点jiejie样了?”她姐说。 秋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只有心酸。 这阵子发生了太多事,太多太多事。 灰车是辆小型面包车,五菱宏光的牌子,路稍微一点不平,就颠簸得厉害,秋红整个人都在晃,好像回到过去,姐妹二人坐在mama骑的三轮车后面一起上学的时光。 “我这次出来曾跟咱妈保证,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秋红,你比我瘦,比我高,比我漂亮,性格也比我讨人喜欢,我承认我从不喜欢你,可我到底是你姐。” 秋红不说话,面对车窗默默吸鼻子。 后视镜里是茫茫的车流,秋红看着那里的自己,心底一片苍凉,直到一辆熟悉的黑车从后面闪现出来—— 那辆黑车扭了几个弯超车,向她们无限逼近。 秋红不安道:“喂姐,那是……” 负责开车的杨大姐冷声回答:“没错,我们被跟踪了。” 杨大姐越开越快,越开越快,她也超车,转动方向盘,危险地越过数辆车辆。 那辆黑车仍步步紧逼,秋红因为后坐力背脊紧贴着靠背,她姐朝后看罢,回头对她说:“是我的司机。” “你不是说你是偷偷出来的么?他这么突然跟过来了?” “这我哪知道!” 还没到火车站路上就堵车了,车流只能缓慢行驶,那辆黑车与她们之间只隔着数米距离,已经算是咫尺之间。 杨大姐看看前面路况,实在为难,“过不去了,要不你们还是下车跑吧。” 秋红和她姐对视一眼,只得跟杨大姐道谢下车。 明明那么暖和的天气,可跑起步来还是冷,秋红想起前几天出门给王颂芝买吹风机的事情,想起吹风机没有带出来,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日后会不会把吹风机给别人用。 她又想哭了,可眼眶稍微一湿,风一吹就更冷。她使劲往前跑,回头看,黑色的身影犹如鬼影。 “别回头。”她姐说。 她姐拉着她,浑身都在用力。 穿过马路,前面是农贸市场一条街,人稍微多了一些,她和她姐躲进其中一家店里,两个人靠在角落才稍微得以喘息。 她姐看着她没命喘息的模样,忍俊不禁,“你在城里这些年手脚都生锈了吧。” 秋红喘得喉咙发疼,脸色发白,“我、我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