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命令就是打,
林间国的政事厅是一间半开放的屋子,半个穹顶拢着的下方筑着高台,高台上铺着十几层软垫,深深浅浅的蓝缀着细碎的珠光,恍惚间,似看见了落瀑。平台中间放着精编的草垫,一名两岁的娃娃坐在上面,抱着布球啃咬。 高台下是阶梯式的站台,按官职顺序站着七个等级的官员。 第一等的土政大臣觉云逡-大林下请奏,高台上传下仆人拉零的传话:“国主准奏,大人请讲。” 觉云逡直起身子,仰望着高台,戴着谄媚的笑说:“禀国主大人,二号矿不幸爆炸,矿井被埋,矿洞塌陷,还有许多矿工、监工遇难,按照《林间律》,小官需要支付相当数量的抚恤金,可二号矿如今停工,订单积压,小官周转不济,实在拿不出钱来,望国主大人怜恤。” 旁的建政大臣德革烃-大林下哼笑一声,低声道:“拿出您十分之一买虫钱就够啦,觉云逡大人。” 觉云逡听到,立刻大呼:“德革烃大人有所不知!小官卖些家当是能凑钱,但矿上还缺人啊!几乎整个二号矿的矿工都遇难了,小官近来为了招工忙得不得吃不得睡,无奈家里参军的不能招工、有姐妹挖矿的不能招工、一个女儿的不能招工、大于五十岁的不能招工、小于十八岁未生育的不能招工……小官还请国主慈悲,赐矿工给小官!” 德革烃自知被利用了,臭着脸紧抿嘴,生怕再给觉云逡发挥的时机。 拉零传话:“国主问财政蔈萌萌大人是否有足够的钱付予抚恤金。” 蔈萌萌直起身,转头对着觉云逡说:“回国主大人,应当波大人请求,财政需要给朝廷上下所有官员发薪,叶币流通途径受限,每次小官都需要换到晖元后分发,近来日晖西国多次收紧外币兑换,财政晖元紧缺。叶币倒是充沛,只怕受难家属不接受。” 觉云逡不看蔈萌萌,接着对上哭求:“国主大人!钱和人事关重大,二号矿场休息一日就是我国一日的大损失啊!” “哇—!”高台上突然传来幼儿的哭声。 众官员默契地弯腰低头,恭敬地静候。片刻后传来拉零的声音:“国主宣布退朝!” 高台侧的廷乐队敲起退朝乐,丁零当啷咚的声音中,官员们转身下梯,高台侧的仆人抱起中间的孩子,替他换尿布。 音乐声停下后,高台侧走出一人,恭敬地向哭闹的幼儿躬身,说:“国主大人,小人也退下了。” 拉零就着弯腰的动作行李,笑道:“笛力俊大人慢走。” 笛力俊-卫林回到自己寝宫门口,立刻有仆人迎上来熏过门香,尔后跨入门内,立刻有人配合着笛力俊的脚步,脱下繁琐的官袍,走入室内,已经凉爽的室温与备好的果盘迎接着笛力俊归来。 笛力俊在卧室外厅坐下,温好的水果一点也不冰胃,非常爽口,他连吃了几个才停下。 仆人呱朵儿上前,呈上两封信函。 笛力俊吃水果的手正被擦拭,他用另一手捡起一封,让仆人邦空拆开。 邦空检查了信,确认无魔法附着后,打开信,读道:“敬爱的jiejie:郎是您弟弟丰-卫林,近来正是鸟繁衍的季节,弟弟寻到一只可爱的雄性红顶啄虫鸟,想亲自献给jiejie,望jiejie接受。” 笛力俊轻笑,说:“堂姐堂弟的,喊这么亲热,过去可不见得。” 仆人通冲笑说:“这不是大人如今位同国主,而丰大人两位jiejie都已去世,又未嫁人,家中只剩一个两岁的娃娃,只好腆着脸来攀扯大人啦。” 笛力俊笑着说:“趣兽阁的人不懂事也就算了,你也不懂吗,公不过是代国主而已,等国主长大后,公自会封王退下。” 眼见这里无外人,通冲多问:“等国主大人长大后,大人当真要退下吗?” 笛力俊笑道:“自然要退。对了,鸟留着太闹腾,听说聆天臣阿尔芬大人爱鸟,送给他吧。通冲,你去办。” 通冲笑应:“遵命,大人。” “读下封信吧。” 邦空检查完信,打开读:“亲爱的笛力俊代国主:我是日晖西国西北省西林市的市长格拉比-徳卫林,我很抱歉地拒绝您会面的邀请,由于我国公主薨逝,我十分悲痛,近日无心理政外出,请海涵。” “什么!日晖西国拒绝了会面?”笛力俊抢过信纸,亲自看。 迅速扫完后,笛力俊将信拍在桌上,气愤地问:“为什么他们会拒绝?” “为什么要答应他们?”格拉比为自己倒了美酒,看向西林市军政主管壶克-比比林。 壶克说:“他们的黑矿量大便宜,我们市内没有垂水树遮蔽,开采存在风险,买他们的非常方便,一直如此啊。” 格拉比递了一杯酒给壶克,笑道:“壶妹啊,等我们彻底控制林间国后,容易开采的黑矿要多少有多少,还不花钱,更合算啊!” 壶克眨了眨眼,了然:“逐币计划看来进展得非常顺利。” 格拉比仰脸,将一杯酒尽数倒入口中,咽下后说:“没错!多亏了胃拉的计谋,林间国很快就要退入以物换物的时代了。我们有他们需要的食物与水,而他们正好有我们需要的黑矿啊。所以小壶妹,最近你得去边境线上把把关啊,要是林间国人都跑进来,可没人给我们采矿了。” “远玎姨最近在林间国宣传他的移民政策,林间国人可交钱移民。闹事的被我收拾后,现在秩序很好,也能赚一笔。”壶克抿了一口酒。 格拉比拍着壶克的肩膀大笑:“不愧是你!一脸正直地说些坏主意!” 壶克微微一笑,放下酒杯,说:“谢谢比姐美酒,前几日林间国矿场爆炸后,边境涌入了新人,我得去维持秩序了。” 格拉比站起,将壶克送到门口,笑着说:“有时间一起去梁温姨那吃饭啊,你也该生二胎了吧。” 壶克说:“多谢,我比比林家的繁荣全仰赖比姐了。” 格拉比搭着手臂,驱了驱掌,说:“上工去吧,别让远玎姨扣了你的薪水。” 送走壶克,格拉比正要开启一天的文书工作,却见市政府看门的仆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格拉比打趣:“做什么这么慌张?有人打进市政府了吗?” 仆人悄巧说:“不、不、不是,市长大人……是三王子大人来了!” 格拉比一愣,心里思考:国王与公主先后染病,听京城消息,公主死了,国王熬过来了但很虚弱,一众王子都在跟前照顾,三王子不在国王眼前卖力讨好,争个公主当,跑我这边远的西北来干嘛呢? 格拉比问:“王子大人到哪了?” 悄巧说:“南门来消息时已经进门了,没有王子阵架,只带了几名近身护卫,还有一个看起来挺尊贵的仆人。” 格拉比心想:莫非是受国王之命而来,不知是什么事情,我先去会会这三王子。 格拉比迅速布置,在三王子辛格纹乃-青芸到来时,已铺上地毯,安排好乐手,换上了正装,在市政府大门口躬迎。 辛格纹乃在下骑处翻身,两名仆人立刻上前为其熏过门香,在热烈而庄重的欢迎乐曲中,格拉比凑到近前,恭敬地问候:“向辛格纹乃大人问安,微长(zhǎng)是西林市市长格拉比-徳卫林,不知道王子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海涵。” 辛格纹乃退了半步,穿着华贵的仆人哲林抖开卷轴,高台着下巴,半敛下眼皮,疏离地宣布:“日晖西国西林市市长格拉比-徳卫林,我代日晖西国国王柏(baǐ)拉吡-青芸的身份,悲痛地宣布我大女儿—公主司莉文-青芸不幸病逝的消息,请偕百姓一同悼念为日晖西国作出许多贡献的公主。” 格拉比作出惊讶的表情,马上他就涌出了许多眼泪,他几乎是哽咽了,动情地唐突地唤起公主的名字,但抬眼时,触及哲林与其手中黑红色卷轴的视线似乎惊醒了他,让他及时止住了。 哲林收起卷轴,闭上了眼,带着细微的哭腔说:“徳卫林市长,小仆能理解您的悲伤,您的男侄是公主夫,您想必也将公主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国王作为母亲,已经宽恕了您,请尽情呼唤公主的名字吧。” 格拉比哇地一声向前抱住了哲林,伏在他肩上痛哭流涕,身体不住地颤抖,似是要哭晕过去一般。 市长府门口迎接的官员不管见没见过公主,都凑起热闹,还跟死了自己亲人似的难过,一个个抹泪捂脸、肩膀抽动。乐手们也及时奏起了哀乐,只是乐器不当,听起来不伦不类,悲伤得有些欢快。 辛格纹乃向前走了一步,侧头看了看哲林,哲林拍拍格拉比的后背,说:“三王子还有要事相谈,格拉比市长请节哀。” 格拉比用手帕抹去一大坨液体,抽咽道:“三王子见谅。” 辛格纹乃没回答,迈开大步,风风火火带着近卫进了市政府,哲林被安排去别厅休息。辛格纹乃到客厅上坐,喝茶润过嗓子后,才嘶哑地开口:“格拉比三等爵,小王日夜兼程,水没带够,刚才不能说话,没有回答你,不要多意。” 确实想了很多的格拉比站起敬茶,爽朗笑道:“怎么会呢!三王子平易近人,微长(zhǎng)自是知道的,不会多意、不会多意。” 辛格纹乃手持茶杯,杯满2/3时抬下巴让仆人接着倒,满上后一口吞下后,一边续杯一边说;“时间紧迫,小王就直说了,小王带来的全是心腹,你呢?” 格拉比说:“微长不知道三王子谈事重大,没通知要(yào)记……” 辛格纹乃吮了一圈茶,眼神轻掠过恭敬的仆人,说:“这些…你都还要吗?” 格拉比一愣,不明白辛格纹乃的意思,但客厅里的仅是供职市长府的仆人,甚至有一名林间国的间谍,杀也就杀了,于是格拉比说:“回三王子,都是普通仆人。” 辛格纹乃放下茶杯,哒地一声脆响似乎暂停了时间,连着几声落地的“咚”声,染红的时间才继续流动。天花板与地面被溅红,市政府客厅转瞬被浇上了皇室的红。 辛格纹乃说:“下门。” 一近卫跨出门槛,将两扇大门闭上,格拉比强装镇定,掩在衣袖下的手死抓着小臂,硬夸:“三王子大人好身手。” 辛格纹乃微笑,说:“不瞒格拉比三等爵,小王近年身担重责,要保奔日江的安全,所以磨练了身手。” 格拉比按住发抖,竖起拇指,笑赞:“多亏三王子大人尽职尽责,我国百姓才无用水之忧啊。” 辛格纹乃闭眼一笑,摆手说:“进入正题吧,格拉比三等爵请坐。” 格拉比扶着桌角,屁股颤悠悠地找着椅子。 辛格纹乃说:“小王想当公主。” 格拉比差点坐到地上,连忙稳住自己。 辛格纹乃皱眉,说:“格拉比三等爵如此作态,是质疑小王吗?” 格拉比连忙摇头,说:“微长只是惊讶于以微长的身份竟能有幸得知三王子大人的计划,微长实在想不到微长如何能得三王子大人垂信。” 辛格纹乃说:“虽然血色将格拉比三等爵的脸色衬得如此惨白,但能干爽地站着与小王继续对话,还是相当厉害的,是不是啊,姐妹们?” 近卫们纷纷笑了起来,格拉比的白脸泛起红来,勉强附和着干笑。 辛格纹乃收了笑声,说:“小王近来知道了一个消息,林间国出现了一只精灵,要是小王能将其献给母王,母王一定騰颜大悦,然后我再献上林间国,这公主之位岂不手到擒来!” 格拉比语塞,吞下了不合适的话语,只说:“三王子大人好谋划!微长务必全力相助,希望三王子大人日后不要忘记偏远小市的微长。” 辛格纹乃说:“事成后,记你一功,调你去京城与姐妹夫子团圆。” 格拉比只能称谢。 辛格纹乃说:“小王的两个姐妹也都盯着公主之位,我们要尽早开始。正好今天你在,讲讲林间国是个什么情况吧。精灵养在哪里知道吗?” 格拉比说:“林间国位于大林坡的背阳侧,被一棵罕见的巨大垂水树遮蔽,一天中日照时间短,日热时段,由于垂水树树体含有大量水分,极好地分散了日热的能量,因此林间国地下的巨量黑矿得保存,且可以便捷、安全地开采。林间国缺少食物,自成为我国藩属后从未与我国发生军事冲突,因此微长请示上面后,与林间国开始以食物换取黑矿的交易。林间国也十分缺水,北边的林旁河里盘踞着水妖,地下开采因为黑矿而被禁止,只有垂水树体可以提供水源,而据微长所知,垂水树取水方面存在政令限制,平民只有在所谓‘圣水节’后的三个月内才可以取水。微长建议三王子先从食物和水源方面下手削弱,再出兵一举拿下。至于精灵,微长也才从三王子这刚知道。” 辛格纹乃满意极了,他拍桌道:“好!很好!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名满京城的大才!小王也在核芬妮师下学习,老师常常向学生们夸耀格拉比三等爵的优秀!” 格拉比笑道:“核芬妮师谬赞了。” 辛格纹乃说:“既然你我师从同门,不如以师姐妹相称吧!” 格拉比低头弯腰恭却:“微长不敢,不过三等爵之流,怎么能与三王子大人姐妹相称。” 辛格纹乃执意改变了称呼:“好啦!格师姐,说正事吧!虽然我得知林间国有精灵,但我其实不怎么信,尤其你离这么近都说没听过,我就更怀疑了,你说林间国真有精灵吗?” 精灵生金坐在木头搭的地板上,目送驯练员孙沥-大林下和立芙-大林下远离。 精灵所在的笼舍用隔泥封锁,内外不通,须被过门香包裹才可进出。孙沥与立芙站在门前,用灯引燃了门台上的香烛,两人使全身薰过香后,才持香烛离开了门口。 大门被关上后,生金迅速走到了门口,他嗅着空气里残存的香味,远离了土地的他无能为力,只能扑腾着跳起,用身体去粘附快要飘散的香。 生金被带到这里后,脖子被止动带捆束,若不从命令,便会挨打。因为生金身处架高的建筑中,远离土地,他使用魔力却无回应,只能动身躲开。而当施暴者的愤怒落空时,止动带便会发动,制止生金的行动,让他无法躲避。生金觉得痛苦,疏离的灯光难成慰藉,他想要离开这无端的暴力,回到给他力量的土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