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安的秘密

    唰的一聲，籃球空心入網，刷過籃網的聲音清脆響亮；它自空中墜落，落球聲漸漸由大轉小、由小化無。

    我靜靜地看著球滾向一旁。

    昨晚瑪琳的那段話，仍在我心頭徘徊著。

    「王寢……嗎?」

    「小翔，你也來打球啊!」

    此時，一句呼喊自我身後傳來，立時使我回過了神。

    我急忙轉頭看去，只見小安正興高采烈地向我走來。我嚇得趕緊察看四周，確認四下無人後，便連忙衝上前去遮住她的嘴，將她帶到了一旁的隱蔽處。

    「你幹嘛……」小安皺著眉，滿臉通紅地問道。

    我見狀趕緊鬆開我的手，並靠到小安耳邊悄聲說道:「在外面的時候，我們最好叫對方的本名，否則一旦身分洩漏就完蛋了……」

    「甚麼意思，為甚麼?」

    看著一臉疑惑的小安，我於是將三不原則以及違反社規的後果全告訴了她。

    只見她聽完後，一臉惶恐地吞了口口水。「對不起，我不知道……」

    「這怎麼能怪妳?」我連忙安慰道:「我們的說明會本來就早一天……」

    「不……」小安不好意思地看著我說道:「我會不知道，也是因為我沒有看清楚報名表上的內容。」

    我頓了一會，說道:「我們這麼晚報到，還遇到那種事情，時間本來就不夠我們詳讀，不是嗎?」

    「嗯……時間確實不太夠，但也夠我翻閱兩、三遍了。」

    「是我自己的問題。」

    我一聽，不禁為之一愣。

    是啊……從昨天開始我就一直很疑惑，既然昨晚的說明會上走了將近一半以上的學生，證明大家都是害怕自己因違反社規而失去生命才會選擇離開的。可這……難道是因為安娜講得特別恐怖，大家才反應過來這是件危險的事情嗎?按理來說，不該在簽屬契約的當下就反應過來嗎?

    像我和小安這種在截止期限前匆忙報名的根本就是極少數，甚至在經歷那場死劫後的小安都有充分的時間讀完契約書上的內容。難道真如瑪琳所說，會社所招的學生通常都是些這麼容易掉鏈子的人?

    「所以……你剛才會這麼緊張，代表你沒有行使最後一次退會權囉?」小安看著我問道。

    「嗯……我還是留下來了。」我牽起小安的手，問道:「那妳呢?」

    她並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低下頭去。

    「我懂，這真的不是一般的危險而已，還是離開——」

    「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小安出聲打斷了我。

    我頓時傻在原地。「妳不走嗎?」

    小安搖了搖頭。「就算我想走，我也不能走。」

    「因為學姐的關係。」

    「學姐……是我想的那個人嗎?」我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小安點了點頭。「她本名叫王艾莉，只是她不喜歡這個名字，所以同年齡以上的都叫她晏塵，比她小的就叫她晏塵學姐。」

    「我有印象，」我緩緩說道:「之前看妳們的比賽就覺得這名字很特殊，當時還以為是她的本名。」

    「所以，為甚麼因為她而不能離開?」

    「因為她爸在外面欠下了高額賭債。」小安緊緊握著我的手，盯向地面說道:「對我們來說，那根本是天文數字。」

    「雖然學姐已經是老師了，月薪保底十萬起跳，簽了我之後能拿五十萬，順利畢業的話還可以各拿一百萬。但……只有這一點錢絕對是不夠的。」小安的語氣極為堅定。

    「所以我一定要進入王寢。」

    「妳要……」我瞪大雙眼看著小安。

    「我是無意間從學姐那裡聽到的，事後還被她以很嚴重的口吻告誡我打消這個念頭。雖然我不知道她為甚麼這麼反對，我們最後還是達成了協議，好好賺錢慢慢還。但……」小安低聲道:「拜託不要讓她知道我這個決定。」

    「我知道了。」我靜靜地看著小安，對於她的處境感到無盡的不捨。

    然而，我的心裡卻莫名地循環撥放著她剛才那段話。

    「所以妳跟……呃，學姐，」我吞了口口水，看著小安說道:「妳們……是甚麼關係?」

    小安一聽立刻脹紅了臉，雙頰瞬間紅得像顆大蘋果似的。

    「沒關係啦!我只是問好玩的而已，不用回答我!」我趕忙看向別處，尷尬到臉也紅了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好不能說的啦……」小安整個人縮了起來，緊抱著雙腿細聲道:「學姐她，曾經救了我一命。」

    「救了……妳……」我不禁撇回頭來問道。

    「先說喔，待會聽了可不能笑我笨。」小安苦笑一聲。

    「我不會。」我握住小安的手。

    「也不能嫌棄我。」

    我一聽，像是突然被人用針刺了一下。

    「放心好了，無論如何我都絕對不會。」我向小安保證道。

    小安輕輕點了點頭，便開始說起了她的故事。「剛進山林科大的時候，有一次跟西文系聯誼，認識了一個西班牙的交換學生。他人很好，長得又高又帥，一開始就被我們那群女生圍成一團，全都搶著要跟他配對。要不是因為只有我有辦法用英文溝通，也不可能被大家拱去跟他湊成一對。」

    「後來我們的確相處得不錯，也有單獨吃過幾次飯、看了幾場電影，但他過於激進的求愛卻讓我有些卻步。」

    「一開始的我對於性非常陌生，甚至完全不敢嘗試，所以也一直不願與他有進一步的發展，可他卻絲毫沒有罷手的意思。」

    「有一次他約我去夜店，說是約了當初聯誼時幾個同組的朋友一起去玩。因為當時聽他說，過一陣子他就準備要回西班牙了，我就沒有多想，想說可能也是最後一聚就陪他去。」

    「結果最後才知道，他根本沒有要回西班牙，也沒有約任何朋友，我就這樣被他下了藥之後帶回家裡，整整被囚禁了一個多禮拜。」

    「不只是被性侵而已，他還有暴力、虐待傾向，而且是往死裡打的那種。」小安眼神變得極為空洞，卻依然接著道:「我當時真的覺得自己會死在那裡。」

    聽到這，我的心瞬間揪在了一起。

    「不過……學姐就在那時出現了。」小安臉上浮現了一絲欣慰，是寒冬過後的溫暖。

    「真奇怪，明明我們認識不到24小時呢，我居然就把這麼重要的祕密告訴了你。」小安淡笑一聲，一滴淚自她眼角滑落。「是因為昨天那件事嗎?」

    看著小安故作堅強的表情，我頓感一陣鼻酸。

    我靜靜地將小安緊緊擁入懷中。「不管怎麼樣，謝謝妳願意對我敞開心房。」

    「妳是我以真實的自己所交到的第一個朋友。謝謝妳告訴我這些，這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我微微哽咽地說道:「我會在一旁守護著妳，不會再讓妳受到那種痛苦。」

    「說甚麼啊……」小安的臉瞬間紅了起來。

    「我才該謝謝你，」小安嬌羞地說道:「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

    「能跟你坦誠相見，我也很——」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她慌張地把我推開，手足無措地想要解釋些甚麼。

    見小安緊張成那樣，搞得我的臉也跟著燒紅了起來。

    「我叫林裕翔!」我將手伸到小安面前。

    「我……我叫羅詩安!」小安愣了一會，隨後握住了我的手回應道。

    「打球吧……打球。」我說完，立刻拉著小安往球場走去。

    熱身時，我不自覺地背過身去，試著隱藏我那通紅的雙頰。可當熱身完畢後，我倆對上眼的那個剎那間，一切努力也只是瞬間化為泡影。

    「好，身體熱開了……」小安一面裝作無意地撇過頭去，一面將她外搭的大學T脫了下來，露出了裡頭的校隊球衣。

    「羅詩安，1號」球衣背心上這樣寫著。

    接著，小安便開始了投籃練習。

    「妳怎麼會穿球衣來啊?」我跑到籃下，替小安把落下來的球傳了回去，並順勢問道。

    「我們隊待會要練球啊，我習慣早一點到球場熱身。」小安微喘著氣說道。

    「哇……那我待會還是先走好了，才不會佔用到妳們練球的空間。」

    「不會啦，場地那麼多，我們只用得到一個全場而已。」小安笑著說道:「留下來跟我們一起練啊?」

    「不行啦，我會被虐爆……」我趕忙回絕。

    「不會啦，快要期末盃了，我們今天只是練輕鬆的而已。」小安用手指堵住我仍想推辭的嘴，說道:「就這麼決定了，不能說不!」

    「趕快趕快，趁她們還沒來之前我們先打一場。」小安興奮地把球塞到我臉上。

    「好……好啦。」我半推半就地接過小安手中的球。

    眼前的小安，一碰到籃球似乎就變了個人，整個人都開朗了起來。

    洗完球後，我倆面對面僵持著。小安一臉自信，而我則冒著一身冷汗。

    趁小安的注意力全放在我手中的球上時，我冷不防地起跳，準備乾拔一顆三分拔得頭籌；可當我出手過後，卻發現籃球並沒有順應我的投籃飛向籃框，而是消失在了半空中。

    「欸?」我奇怪地看著自己的手，直到背後一陣運球聲響起我才猛然回頭。然而，小安卻早已如風一般鑽過我的身邊，奔向籃板上籃得分。

    「一比零!」小安揮灑著汗水，露出燦爛的微笑。

    「一定會被虐爛的吧?」我尷尬地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