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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问心有愧

    

十三.问心有愧



    一大早姝莲便没见着楼照玄的人影,这并不奇怪,他总是这般神出鬼没。只是这次他再回来时,带了许多干粮。

    “备这么多吃食,是要走了?”姝莲问。

    楼照玄点头,将一大包干粮搁置在桌子上,又将他们二人衣物装好布包,才说:“明日就走。”

    她惊讶地捂住嘴,“这么急?”

    她忽然有些害怕,小了声音,不乏担忧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日楼照玄经过乔装才来的玉眠楼,除了姝莲便再也没有旁人见过他的真容,官府要通缉也是通缉姝莲,可她平日连房门都未踏出一步,应当不会惹人注意才对。

    楼照玄迤迤然坐下,拿起筷子对她道:“没那回事,吃饭吧。”

    “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说嘛。”

    他眸间藏着笑,开口却没有哄她,“我们要赶很久的路,吃吧,吃完了我就告诉你。”

    她于是坐下,心不在焉的尝了一口稀粥,不时自以为隐秘地偷偷瞧他。

    糟萝卜的回味在舌尖久散不去,今日格外的咸酸辛辣,他有些后悔尝了这一口,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姝莲,我同你直说好了。”

    “我给你寻了个好去处,他是我的一位至交,是个大夫,为人可靠,断不会欺负你,你在他身边只用伺候他起居,有我引荐,他会留下你的。”

    “啪嗒”,勺子掉在碗里,很快被稀粥漫过。

    “原来你是要说这些。”姝莲呆呆地睁着眼,语气艰涩,“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要赶我走?”

    他蹙眉,淡淡道:“是我不能留你了。”

    “我早就说过,到了时机就送你走。”

    “就不能——”她还想挽留,被他匆匆打断,“不能。”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跟着你受苦受累,可我不在乎。”姝涟上前,却被他躲开,急的满脸通红,“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死我也不在乎。”

    楼照玄说到做到,只是姝莲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明明昨日他们都还和之前一样好。

    “我在乎。”

    他的目光坦坦荡荡,没有羞辱,没有讽刺,人来人世间走一遭,来时独身,走时也应如此,“姝莲,你很好,我也没有错。”

    “我只是不爱你,也绝对不是你的良人。”

    她呜咽一声,背过身去,单薄的肩膀轻轻耸动,而他的指尖在她腰后遥遥滞留了许久,最终还是缩了回去。

    从前有人和他说,心够狠了,才可成大事。看来他心不够狠,做不到只顾一己私欲,可笑的是也不够软,连一句爱也不敢诉诸于口。

    从他少年屠灭晏州陈家,一剑扬名之后,很久没有再怕过什么,可是因为她,久违的开始畏手畏脚。

    他若是怕了,再好的剑,在他手中也是一块废铁。届时保不了她,他自己也会没命。

    可这些话都不能与她说,平白给她希望。

    这些苦涩只有独自咽下,平平的话语,道尽无奈。既无奈她,亦无奈自己,更在无奈造化弄人,有缘无分。

    “不要逼我。”

    “好...”

    丝丝疼痛渗入了骨髓,姝莲转过身,好像真的放下了般道:“我不逼你。”

    “可他要是待我不好,你...还会不会来找我?”

    “他是个好人。”

    好人...那个人好不好,又怎样?

    再好也是别人,不是你。

    “如果他不是好人,那我就更不是。”

    “明日戴上这个。”

    她眼神落在他从怀间抽出的金丝面纱上,轻轻接过,捏着一角,不说话。

    楼照玄喝完最后一口粥,此后无言。

    次日天还未亮,二人便急匆匆往外赶。

    客栈门前栓了一辆马车。

    楼照玄先将二人的行李往上一丢,等姝莲借着他的力上去坐稳了,他才跟着跳上马车。

    马蹄声响起,离别又近了一步。

    姝莲双眼自昨夜便哭得通红,一早起来,楼照玄却视若无睹,问也没问一句。

    她掀起一点帘子,想多看看这些景色,以后也见不到了。

    可还没说话,便听青年低声呵斥,“不要让人看见你。”

    死寂相隔在二人之间,持续到了深夜。

    他们已经出了临兰城有好几个时辰,现在正借宿一座荒郊破庙。

    他站在屋檐下,瓦片接过的雨流,银丝一般缠绕在他的指间,冰冷的雨水并未缓解心里久积的燥热。

    “阿照,你不可以对我这么绝情。”

    腰间忽然一紧,楼照玄低头看见那双白嫩小手,轻易掰开了她的手,“去了月缺,就把这些都忘了,对你我都好。”

    她狼狈地跌倒,声音颤抖,仿佛下一刻便要支离破碎,就像他昨夜的梦。

    “我忘不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伸出去想扶她起来,半路却又放下,眼睁睁由她从失望变得绝望。

    姝莲爬到他脚边,抓住他的脚踝,下巴蹭着他的靴子,那上面还有一些散发着土腥气的脏污,“我不会再有非分之想,求你留下我,留我在你身边伺候你。”

    “别赶我走好不好?”

    她又在讨好他,但他知道这不能怪她。

    她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他,只好摆尽下流的姿态来恳求他不要走。

    在她的认识当中,rou欲应当是百试不爽的,要挟一个男人的办法。

    他低头抚住胸口,撞入她悲伤的双眸,心里好像同感了这份痛苦。

    但那一丝的心软很快就消散了,楼照玄强硬地退后一步,面色无波无澜地看着她无助地倒在冰冷肮脏的地上。

    他已经把话说的十分绝情,不容商量的余地...不能再说了,他怕他再多说一句,一切都前功尽弃。

    他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她的哭声。

    但他没有理会,只是指节发白,掌心已经被五指深深掐出了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