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争吵

    他负气出走，一肚子火，把车开得飞快。外头明明阴风阵阵，天气也不怎么好，可就是比南山凉爽。刚开始还是漫无目的地跑，后来回想起她骂的话——“花言巧语还是始乱终弃？好！既然说自己花花肠子，干脆放浪给她看！”于是一脚把油门踩到最大，直接开去今朝醉，很久没去了，还熟着呢！

    老板正好在门厅巡查，看见一辆熟悉的迈巴赫霸道地堵在大门口，顿了一下，随即上前笑脸相迎。“杜总，好久不见。我帮您停吧”。

    杜烁不加理会，随手把钥匙甩给他，冷气森森不发一言，径直往最里面去。老板心生疑窦，“他今晚突然过来已是不寻常，如今还面色铁青，看着不善，不知有什么事。不过无论如何，总要找最得力的小姐，把他伺候好”。于是一边叫人泊车，一边电话召唤手下最会来事儿、什么情况都能游刃有余的王牌，且姿色出众的交际花。

    杜烁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一路直走，全程冷着脸进包厢坐下。扯了扯衣领，随手摸上上衣口袋找烟，却发现只有一根。一根也罢，夜总会也提供，虽然看着比较廉价，没有平时自己的顺口。无所谓，不管了，反正都会把肺熏黑，还分尼古丁的贵贱？烟草静默地燃烧，这里供应的很充足，他一根接一根，很快半盒就塌了。

    溪乐一波眼泪流干了，百无聊赖，万念成灰，不知该干什么。或者说明明有许多娱乐项目可以玩，她却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没意思。她找来一部电影，是经典的爱情片《泰坦尼克号》。尽管楼下便是专业配备的放映室，视听绝佳，她就是不去，选择继续赖在客厅，用电视放（这里离大门和电梯更近，一有人回来便立刻知道）。她蹲坐在地上，那脍炙人口、荡气回肠的前奏一响起，就如挽歌般，引起无数哀情。

    他突然发现廉价烟也挺好的，略有些呛，但刺激带劲，能更剧烈地触及人的生理需求，进而更强烈地抚慰瘾虫。

    她把电影晾在那，心不在焉，反正熟悉得所有桥段都记得，只是盯着地面愣愣出神，浑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短短一刻钟，他脚下已积起一堆烟蒂。很快，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红唇长发、性感暴露的女人，暂时将他从一腔烦闷心事中拉出。他看着这女人，美艳知性，温柔得体，却完全没有那种念头，只想把她当作一个倾诉伙伴，甚至不想她开口讲话。

    犹记得Jack和Rose隔空一上一下两两对望，惊觉这是他们临终分别前的最后一面，Rose便奋不顾身逆跳回大船，去险境中寻Jack。宿命般的音乐响起，她尽情放纵自己的泪腺。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但今晚可以借着悲剧电影放任自己一次。

    他看着那女人端着酒杯靠近，把香槟递到自己嘴边。她浓妆艳抹，脂粉气很重，嘴角带笑。不像某人，最爱素面朝天，最不善撒谎作伪。

    她不想听结尾的分离，在落水前起身离开，去房子四周转转。寂寞像幽灵，处处转悠，盘踞着不走，她只有到主卧才能稍稍压制住些。

    那女人继续靠近，伸手脱他外套，体贴入微，善解人意。他闻到那小姐堆中流行的香水味儿。不像某人，一个女孩子却一股辛辣薄荷味儿。她说是因为上课疲累，狂擦花露水、风油精等可以强制提神，夏天一度连蚊虫都很少靠近她。

    卧房有他的气息，有他们同寝同住共同生活的痕迹。她双手不由自主，打开了他的衣柜，看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熟悉的衬衫，想起了某人穿着它们意气风发的样子。没来由地抽出一件自己裹上，莫名其妙安心，可能天晚了真的有些冷吧。

    那女人把他请到床上，褪掉自己的裙子，柔弱无力倚上他的肩，并继续凑近。他看见了她眼角的一颗痣，位置和某人的一模一样，不过那人的眼睛却……刹那间人影重重叠叠，交错浮现，恍惚中他分不清谁是谁。

    忽然记起他常吸的那款烟，他总那样消愁排解，那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让人爱不释手？她也要试。于是便打开抽屉，拿起一盒，上面全是英文标识，单词都认识，但连起来整体看不懂。反正无论如何不会掉价，他选的定是最好的。

    那女人继续往前凑，拨开他衬衫，要往侧脸上吻去。他电闪雷鸣般清醒，惊了一身冷汗。忆起之前有个人也是这样，义无反顾，亲上了赤身裸体的自己！然后血气就从脖颈上涌，游荡全身每处经脉，下一秒尽要爆裂似的，被人提住了灵魂！他大梦初醒，猛地一个起身，把身旁女人甩在一边。

    不知道一根多少钱，不管多少钱她都付得起！她捏着一包回到客厅，又犹豫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尝试。思考一阵，终于鼓足勇气下定决心，拆开包装抽出一根来，点着，然后强行塞入口中。凭借印象邯郸学步，倒吸一口，结果一下把自己呛到。一股浓烈刺鼻的油烟味，像马路上柴油车排放的尾气，直冲天灵盖，熏得她眼泪直流，咳嗽得头晕脑胀。烟明明很难受。

    他后知后觉刚才的行为多么荒唐！他们不过是吵了一次架而已，第一次吵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并不是彻底分开就此终结，没必要这么冲动。既然有分歧，就该把问题摊开来说清楚，如实理性分辩，友善沟通，彼此倾听，互相体谅。这才是处理矛盾正确的态度，这才是长久之计！而非现在这般愚蠢莽撞。如果今晚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他才要后悔莫及、抱憾终生！

    她作为新手的第一次试验，以失败告终，结果不可谓不惨烈。呛得一塌糊涂，干咳了老半天，鼻涕直流，呼吸困难，憋胀得满面通红，狼狈不堪。她不敢再碰了，由着国外进口、一根难求的金贵烟草在那儿燃烧化烟，她只默默盯着垃圾桶。

    所以他拎起衣服即刻走人。丝毫不顾身后女人的诧异，只自行留下一叠钞票，便再没看一眼，一阵风似的快步离开。

    一根就这样燃尽了，或者说浪费了。没关系，她至少能负担起一盒的花费。她抽出另一根，又点上，不过仍旧迟迟没有勇气去碰。

    他开着车返程狂奔，幸好这一带基建精湛、路灯明亮，又没什么人，这辆疯狂的豪车才不至酿出什么事故。他越想越觉得方才荒唐，简直愚蠢至极！冲动冒失不仅于事无补，反而更糟。就不该一开始离她而去！一顿狠狠自责后又忍不住猜测，她现在在家做什么……

    眼看着这一根也快燃尽了，她还是一口没吸。不能就这样浪费，她想着。于是做足了心理建设，拾起香烟，一只手捏住，眼一闭心一横，哆哆嗦嗦送到自己唇边。正要凑近吸上，只听一声大喝：

    “李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