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压床

    身体抵抗力差的时候容易和周围的能量产生交集，所以容易鬼压床。

    江白在休学之后白天在咖啡店打工，晚上去酒吧调酒，实际上都是从网上学来的招数，根本算不上是调酒师，占了五官清秀皮肤白长相好的优势，吸引了不少顾客。

    有段时间一直加班，晚上回来总是鬼压床，梦里长着毛茸茸的长尾巴的女鬼，压在自己身上，不管怎么试图挪动身体都动弹不得，那女鬼又是亲又是用指腹挠，行事风格像是以往在梦里海边频繁出现的那位“前女友”，怕是分手了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来寻仇的。

    怪不得说梦里的约定不要遵守，梦里遇到的人要尽快忘记，不然就会惹上事端，梦境会缠上你。

    江白这就被缠上了。

    刚昏沉沉闭上眼睛，就感受到耳边一股冷气，气息顺着耳后来到面庞，像是一只冰凉的手在轻轻抚摸。

    这次倒是克制，只是摸脸……只不过更加逼真，以前像醒不来的梦境，现在像待机睡眠却还在监听感知的手机。

    江白已然放弃挣扎，任由身上作乱的不安分的手四处游走，梦里的触碰带着轻微的刺痛，像电流通过每一寸被抚摸的皮肤，奇怪，怎么还有呼气声？

    江白睁开眼，看见一团乌气浓得化不开，化作半实体，趴在胸前，睁着眼睛端详自己—从前梦里遇鬼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还可以用科学自我安慰，这下看见了真有鬼压床，江白恨不得没长眼睛。

    呼吸因为恐惧而急促，不是说鬼魂不能碰被子里的人吗？那小时候meimei躲在自己被窝里那些岁月算什么？自愿暖床吗？

    嗯？江白想到meimei，莫名其妙，这种紧张关头竟然会想到早逝的江心…不过，身上的“鬼魂”现下贴着脸侧，江白大着胆子看她的脸——

    先是像前几回入梦和自己暧昧不清的女友，然后乌气散开一点，那张脸的五官逐渐清晰——

    “江…江心？”

    鬼压床的恐惧消失了一半，重见meimei的惊喜混着疑虑填满大脑：如果是鬼魂冒充meimei怎么办？如果是大限将至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身上的“meimei”听见江白叫名字，动作一顿，先前的抚摸也进行不下去了，规规矩矩坐起来——当然也不是那么规矩，江白感觉到她轻若尘埃的体重压在自己大腿中间的尴尬位置，像一只手托在上面。

    “哥？”那鬼魂犹疑地回应：“你能看见我了？”

    “你真是江心？”江白还是不敢相信，看着meimei乌气中不断飘散又重新凝结的、将就可以称作身体的东西，江白一阵心疼，当年她病逝之前也是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兄妹间的心灵感应，江白那时候看着病床上江心进气少出气多，也感觉自己的灵魂和意识像是跟着meimei离开身体，努力抓住意识才回神，回神的时候meimei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安静的躯体，像睡着了。

    她和病魔抗争那么久，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最后只剩下一点点，像是回到童年一样的小不点。

    而现在那团灵魂一样的“meimei”，和人类江心的最后时刻完全不一样，虽然看起来就要消散，但总是保持着凝结，甚至让人联想到小说里有实体的报复人类的怨灵。

    “你…你不会是恶鬼变成江心的样子来报复人的吧？我可没害过人，你别来找我！”江白想拉起被子盖住头，像meimei抵御夜晚的恐惧一样，但是被子不知怎么的拉不动，被一股力量压住了。

    江心看哥哥被自己吓到，心里不是滋味，以前的哥哥最喜欢自己了，一口糖也要留着给meimei，现在变了样子，哥哥不认meimei了。

    “你屁股上还有两个烟头印是我八岁捡别人扔的烟头点燃给你烫的”

    “你吃过芥末味的汉堡因为第一次吃快餐我想吃麦当劳你带我去自己喜欢的肯德基所以我亲手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芥末汉堡”

    “你不喜欢夏天因为四十多度的温度地面六十多度能煎好鸡蛋而你刚好吃过我给你煎到一半带着灰的水泥煎蛋”

    ……

    江心说完，空气中一阵尴尬的沉默，都是两人幼时相伴，爱玩闹的江心给江白不知道使了多少绊子。

    “我不喜欢夏天，”江白补充说，“是因为我的meimei在夏天离开我了。”

    说完，江白伸手想摸摸江心，检查她还好不好，手指触到的只是立马就消散的烟，手指撤回来，那烟雾又合上。

    “你看，现在哥哥连摸摸meimei的脸都做不到了。”江白颓然，这样的失而复得，其实比起彻底失去好不了多少。

    “可是我能碰到你，”江心拿食指尖去戳江白的喉咙，江白嘶地吸了口冷气，很轻，但是很痛。

    “江心，你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嘛，以前闹我，后来让我难受，现在回来了又弄得我生疼…”江白无奈地任她戳，皱着眉忍受针尖刺破皮肤一样的痛感，“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回来的？”

    江心见他终于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收了手得意洋洋地说：“是太想哥哥才找了两年，就回来了。”

    明明是在阴阳交界处困了两年，每天忍受各种冤魂纠缠和镇魂铃响彻头骨的撕心裂肺的煎熬，江心说得轻飘飘的。

    灵机一动，江心又说：“本来阎王都答应我还转世来找你的，可他们说我尘缘未了，不许投胎，只能做野鬼，除非能化解执念…”

    根本没有什么投胎转世，人只有一辈子，江心灵魂还在纯属巧合，不过执念倒是真的，用来唬唬哥哥，以解心头忧思之苦。

    江白听了，连忙问：“什么执念？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江心见他上钩了，继续编造：“轮转司的人说我是第一世做人，短暂一生半生都受病痛之苦，魂魄因渴望正常的生活而执念太深不纯净，要回来找最重要的人，体会过正常的人生，就可以转生了。”

    江白似懂非懂，听得云里雾里，原本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可故去的meimei以灵魂的形式出现在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信，耳朵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最重要的人”，心里一阵暖意，

    “你说吧，要我做什么？你想上学？还是成为小时候想做的那种漂漂亮亮的都市丽人？”

    “谁想上学上班啊？”江心嫌弃，漂浮起来凑近了正对哥哥的瞳孔：“哥哥，可不可以和我谈恋爱？”

    “啊？”江白没想到她所谓的正常的生活体验是这个，犯了难，“我是你哥，怎么…”

    “那我怎么可能去找别的人？”江心看他犹豫，不高兴地说：“你都以为我是恶鬼，更别说别人…”

    撇着嘴装可怜，实际上心里赌哥哥会答应自己，江心决定加把火：“我命都没了，中学就休学住院，你也知道，我那个发小高中和同桌谈恋爱，我可羡慕了…”

    “哥！我只有你了…”

    绝杀。

    江白心软了，心里对自己说只是假扮情侣让meimei有个体验，是完成任务，是帮助meimei，何况连实体都没有，是不是兄妹也不那么重要…

    快把自己说服了，江白才答应：“好吧，我给你当一段时间的…恋人…”

    恋人两个字说出来烫嘴似的，江白才想起来自己不爱交际，虽然远在南方边境小镇的爸妈每回得闲了打电话都说上大学了可以交女朋友了，江白都是敷衍着阳奉阴违，连休学了也没和爸妈说，更别说交女友了。

    完全没有经验，又怎么给meimei好的体验呢？

    江心看着他犯难的脸，心里猜了五六分，但是想起来之前入梦哥哥所谓的前女友，还是想问清楚：      “哥哥…如果你有女朋友了，不方便的话那我找别人也许…”

    “没有的，”江白不知为什么连忙解释，“我还没有过，我是怕你唯一一次谈恋爱是哥哥假扮的将来还是遗憾…”

    那你不假扮不就好了？

    江心听着来气，又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怕哥哥猜出来真相，转移话题问：“才不是，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你梦里说的前女友是怎么回事？”

    江白错愕，她怎么知道那些荒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