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气(2)

    江白无意间渡了阳气给自己，短暂维持了实体，半小时后又回到了灵魂体状态，这让江心百思不得其解，来之前也没在阴阳交界看见过这种情况啊。

    难道不是精怪也能吸人阳气？那么那些孤魂野鬼怎么不直接……不不，江心为自己的罪恶想法直摇头，果然成了灵魂体就没了人类道德观了，怪不得精怪做起害人的事来那么得心应手。

    坐在江白旁边的空座位上，江心发现即便是刚才半显形的状态下也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奇怪景象，估计是依旧只能被哥哥看到，不知道将来是不是有机会完全显形为实体？这是不是意味着，可以以这种方式重新成为健康的江心回到人间？

    说不出是否有期待，江心反而觉得现在这样自由自在毫无束缚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很好，不用吃饭睡觉，顶多躲着点太阳。真回到人类的时候，说不定那些麻烦又接踵而来了。

    江白就连公共思政课也做笔记？周围的同学不是在玩手机就是趴着睡觉或者点头如捣蒜一看就是最后一丝理智在支撑着打瞌睡。

    头伸过去，才发现哥在平板上画画，看不见人脸，还是模糊的起稿，只有凌厉的线条，在江心眼中是杂乱中浮现出轮廓，只能依稀辨认出是海边的女性，因为旁边留了一大片空间和天际线。

    忽然脑中一条神经牵动，太阳xue上方侧边一根筋胀鼓鼓地极速跳动——怎么可能呢，没有rou体怎么会有这么具体的感觉？那种大脑里被触动了锚点却想不起来的刺痛。

    “你在画哪里？好熟悉的地方。”江心试探地问，她确信自己没有去过海边，因为很早就病倒一直在室内养着，所以那时候在偷偷列的遗愿清单上也有去看海边日落的字样，只不过这份清单最后也不知道去哪了，估计是随遗物一起整理了？或者扔掉了。

    去世的外婆，远方工作的父母，唯一可能收着的是哥哥，但在他家里，并没有和自己相关的任何东西。

    江白被问，下意识立马抬起头看她，但又在触碰到她视线的一瞬间低下头，闷闷地回答：“梦里的一些场景。”

    梦里？江心忽然不想再问了，梦是阴阳交接混同的产物，严格来说是一个人的隐私，是不可触及的地带，江心发现自己和哥哥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近，她既不了解哥哥的专业，也从来没有踏进过哥哥的生活，最近的交集是病房里每日几个小时的探视，都是江白在想办法逗她开心。

    实际上，除了童年和少年由外婆抚养的时光，江心一点也不了解江白。

    更遑论是梦境了。那种真假虚实混杂，最深的隐秘念想照亮夜间的混沌进而入梦的时刻，江心不敢奢望自己可以窥见。

    怎么会忽然这样想呢，江心才发现哪怕是形态改变了，依旧还是那个缩在小壳里的meimei，她不服输，她可以从一点点衣角开始了解江白，也不愿现在这样。

    那之前是不是太冒失了…

    “你怎么不继续问了？”江白的声音打断了江心脑海的想法，再次抬起头时看见的是他关切的目光。

    是了，不管是满腔好奇还是一丝探求，从前的江心把他当成人工答疑机，问不出来答案也要他在网上查，查不出来也要编，总要个具体清晰的答案，以至于后来江白要和她讲任何事，都是透彻明了把各种推测说清楚，像谋士给女王参考意见，而把最后的决定权留给她。

    这幅画里是谁是哪里，这样简单的问句，江心却一反常态没有问。

    江心低下眼帘，“可能是对你来说重要的人吧。”

    江白知道她误会了，心里着急，也不知道为什么怕她误会，只是像以前那样急着向她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就是一个作业，要求画海边落日，我想你以前最希望的不就是去看落日嘛…”

    “作业？哪有人作业是画的？”江心看着他急于解释的模样，心里又没那么酸了。

    江白打开相册翻到录取通知书，“你看，你人你来了，记性却不好了，不记得了？那时候我给你看过我的通知书，我是视觉传达设计学院，当然要有绘画作业的。”

    江心当然不知道，一心都在忍受每次呼吸带来的痛苦，哥哥来了就是最大的宽慰了，哪里还听他说什么。现在才有注意力仔细看他递过来的照片。

    “那…那这个女生？”江心看着他收回去平板，又点回绘画页面。

    江白不知道的是自己微提的嘴角，“就是打个草稿，我想你钥匙真到了海边，估计要捡贝壳吧？”

    “原来是我？我说怎么那么熟悉。”江心太阳xue侧边的血管不跳了，心里也平静下来。

    “那你怎么还去咖啡馆酒吧打工？不能像电视里那些美术专业学生一样去外面接单子吗？”江心想起江白休学的两年似乎都在打工。

    “我去的地方比较安静，接单是有的，但是每天在家里，老是想事，难受。”江白第一次说起这段空白的日子，说难受的时候像随意提起昨天吃了草莓蛋糕一样简单。

    江心想问难受是因为想我吗？还是闭了嘴看他画笔在屏幕上反复叠涂层。

    “又不问了？”江白倒是继续要她问，“meimei，你好像变了，你那么爱折腾哥哥，现在文静了。”

    “我哪里爱折腾你了？”江心小声说，“我是魂魄，肯定安静啊。哪有叽叽喳喳的魂魄？”

    “你不爱折腾，怎么回来要哥和你天天去情人街？”江白打趣她，说到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戛然而止，低着头画图。

    情人街，想起今天来的时江心钻进外套里的场景和之后发生的事，江白不敢说下去了。

    而江心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哥，你说，是不是，硬了亲我就可以渡阳气给我，然后我就有实体了？”

    江白的笔没拿稳啪一声掉地上，却没敢捡起来，愣愣盯着熄屏的平板看。

    “看来阴曹地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给我meimei教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