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过去19

    “夏迟烨是个独立的人，我为什么要管他？”

    秋草扳着手指说回之前的话题，“尊重对方的决定才是恋人的做法吧？”

    仙姬忘了手中剩下的半支烟，就这么看着它燃烧：“你对恋人的定义是什么？”

    “彼此喜欢。”秋草合拢手，像是把月光收在掌心，“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你真的喜欢那小子？”

    仙姬完全看不出来。

    但秋草回想起了每日清晨打开邮筒的时刻。

    她总会耐着性子试图找到署名为“Loki”、地址是东都的信封，在找不到时脑中生出小小的埋怨，又在真的看到时心跳加快。

    还有瞒着父母收拾背包的时刻。

    抱着仅装了换洗衣服和面包矿泉水的背包，兜里的现金甚至不足以购买一张回程票。她知道这是无谋的行为，还是登上了列车，靠着风景不断变化的车窗，只去想终点站等待自己到来的那个人。

    相遇后紧凑的心跳与恐怖片或是剧烈运动带来的搏动截然不同，如果这不是喜欢，那是什么呢？

    秋草慢慢把这些证据分享给了仙姬。

    听完后，仙姬单手遮住脸，对她比了个stop：“你要是把这些讲给Sommer他能高兴死……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她为什么要听这些啊，不对，是她自己问的。

    自讨苦吃。

    仙姬从指缝间用余光看秋草，明明在大谈特谈热恋史，这个小女孩脸都不红的。

    可能是她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相处方式了，虽然她才二十三。

    仙姬平缓了一下脸上尴尬带来的热度，再度开口：“你和Sommer还挺像的。你知道我对Sommer的印象是什么吗？”

    “猴子？”

    “……你是这么看他的啊。”仙姬又开始怀疑秋草到底看上夏迟烨哪点了，“不是，你别打岔。”

    明明是你问的。秋草无声地用眼神谴责她。

    “彼得潘。”仙姬直接说出答案，“他用才能创造出了属于他的永无乡，没有人能抵抗这份吸引力，我想你也能明白。”

    秋草思考了数秒，点点头。

    毕竟最开始她二人的联系就是由他的歌声牵引出来的。

    “你不会想留在永无乡吗？”

    即使在用缥缈的童话来做比喻，仙姬惯来轻佻的眼神却变得认真。

    “我现在不就在‘永无乡’吗？”

    “不是一时，是永远。”仙姬苦笑，“所以我说你俩不像能长久的，你就像是‘温蒂’，你会想要长大，但Sommer不会。”

    “？”

    秋草早明白这群搞文艺创作的人都不喜欢大白话了，但还是希望她能说得简单点。

    “这也挺好的，虽然我没见过，但或许有人能抱着纯粹的、没有排他性与独占欲的爱……”仙姬用掌心堵着嘴嘟囔，“不，我心里还在试图美化‘爱’吗，不该这样……”

    眼见仙姬陷入自己的世界，秋草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海拉姐，你没别的话和我说我就走了？”

    “你急个什么！”仙姬一把将刚欲起身的秋草拽到了沙滩上，“大人说话小孩子老实听着！今晚不许和Sommer跑路！”

    秋草乖乖坐好，略感无趣地扯开拉环，用气泡已冷静下来的甜腻可乐解渴。

    “我一开始以为Sommer是和哪个粉丝搞上了，盲目的粉丝最为麻烦——结果却是反过来的，着迷的是Sommer。”

    还不如是哪个死心塌地的粉丝呢。仙姬默默在心里补充，她也猜到Nicolas口味清奇了，偏偏喜欢上一个常识和他一样跑偏的怪孩子。

    可能也正是因为两人太过相似，才会彼此吸引。

    “看着你们，就像看着两个孩子举着火把在森林里徘徊。说不好谁会把森林点燃，也没有个确定的前进方向。”

    在秋草开始走神前，仙姬摘下了她一直戴着的露指蕾丝手套，这只纤长单薄的手在盛夏里也不曾从蛛网花纹中解放。

    此刻裸露于秋草视野中的，是蛛网之下的蛛网。

    那是雪白皮肤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秋草被成功吸引了，她还以为玩音乐的就爱从着装上给自己立人设，但没有哪个演奏者会伤害自己的手。

    “秋草，别把爱当作玩具。不管是过于小瞧它，还是太过重视它，都会带来伤害。”

    仙姬用另一只手的指腹轻轻描摹这些蜈蚣似的凸起，“我是前者，而我的前女友……是后者。”

    她在年少不懂事时轻看了爱的重量。

    那时她骄傲于自己所取得的成就——未满二十岁便成了国际知名交响乐团的首席，此后前途一片光明。

    她备受追捧，以风流织成礼服，与所有合她眼缘的人调情。

    终于，某个夜里，嫉妒爬满心脏的恋人毁了她的所有。

    秋草正在捧着那只手观察伤疤，闻言愣神：“怎么这样。”

    “是啊，怎么这样。”仙姬冷笑，“爱怎么会比梦想更重要，就算我有错，她怎么可以这样。”

    仙姬永远忘不掉那个夜晚，她温柔的恋人满手的玻璃渣混杂血液，有她的，也有她的。在她的惨叫声中，她对她微笑。

    “我把她告上法庭拿到了一笔赔偿，她随后也被乐团开除了。但这完全不能弥补我的损失，我的手再也没法坚持长时间的练习，只能退出乐团，醉生梦死了好一阵子。”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和她交往。”

    仙姬重新戴上手套，隔着繁复蕾丝抚摸伤痕。

    “但她还是如愿了，我再也不敢与她人交往。我的人生、我的理想……全部葬送在她手里。”

    秋草完全看不出来，仙姬的演出在她这个外行看来依旧出色，她的人生也比她这个小镇长大的孩子精彩得多。

    但人只会向上看，秋草也不觉得凭自己的阅历能够安慰她——仙姬显然也不是为了什么安慰。

    只是在用过来人的经验教育她。

    “爱不比任何东西值钱，也不比任何事物轻贱。它既是动力源，也是无休止的野火。”仙姬抢过秋草的可乐，咕嘟咕嘟灌下，“我收回此前的预言，但我希望，你们能学会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