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小说 - 经典小说 - 天生坏种 [高干 强取豪夺]在线阅读 - (八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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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位者总以风度和温柔示人,邬桐从未见过秦先生失控到这种程度。几人不敢多言,迅速收拾东西离开。尤其是生理性恐惧着他的魏今夏,脚步快得简直像逃命。

    书房门一关,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汪悬光坐在桌边未动,双手交叠搁在大腿上,侧影透着几分疏冷。

    秦销没坐,仍旧站在桌边,缓缓地、沉重地抬起手,将那只火山灰沙漏放到桌上:“你给我做了生日礼物。”

    汪悬光没有回答。

    “你先做了一个沙漏,又做了一条猫尾巴,但最后却敷衍地送了我两块茶饼。”

    “……”

    “为什么?”

    “……”

    “嗯?怕我知道你在意我?”秦销面上没有半丝喜悦,嗓音冰冷低沉,“还是不敢向你自己承认,你在意我?”

    两人一站一坐,隔着桌面,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气氛潜流暗涌,无形的刀剑在虚空中交锋。

    “昨晚我帮你涂唇霜,你说亲完再涂。今早你渴了,懒得拿你的杯子,直接用我的杯子喝。今天上午我们牵手时,你还玩我手上的婚戒……

    “还有更早之前,你总往容山院跑的那段时间,你好像不由自主地对我‘好’,‘好’完又故意发脾气,发完脾气还会哄我……就好像你在用讨厌来掩饰喜欢……种种迹象都表明你爱我。

    秦销一脸惨白,瞳孔幽深涣散,仿佛承受不住某种快要崩塌的痛苦:

    “我不想再在凌晨三点醒来,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你到底爱不爱我’。别折磨我了,悬光,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间仿佛停滞了,连灯影下的浮尘都静止了。过于寂静的书房内甚至能听到远处竹林的簌簌清响。

    汪悬光的侧影挺拔而冷漠,沉默了许久,久到秦销以为她不会回答时,终于听见她开口道:“我不知道。”

    “撒谎。”秦销断然道:“你眼睛用力盯着我,声调还比平时尖锐。”

    落地灯光晕昏黄,静静笼罩着沙漏。她的视线落在小火山上,一字字低沉道:

    “这个月亮下,我对你说过的话,以前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世人总是执着于结局,烂尾就否定前面一切意义。要是把时间维度拉开,每个人都会死,所有故事都是悲剧结局。这个月亮,是个很诗意的结尾。此时此刻,也是个浓烈的结尾。我和你,不需要‘必须死一个’才能收场。这一次,你可以得到以前从没人给你的‘好聚好散’。”

    从这一大段话中,秦销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你承认你对我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心动?”

    汪悬光注视着他,平静地道:“你是最接近我的那个人,和你在一起,就像和我自己。”

    秦销:“但是——”

    她淡淡地说:“但是我不需要。”

    窗外传来模糊的风声,秦销没有因这句判决而失控。刚进门时阴冷暴戾散了大半,此刻他出奇冷静,问:“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汪悬光迟疑了一下。

    “你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

    “你喜欢煎蛋?煮蛋?还是炒蛋?你吃草是因为吃习惯了,还是出于喜欢?”

    汪悬光眉眼微动,略带惊讶:“你觉得我没有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爱人的能力?”

    秦销凝视着她,语气陈述平直:“你姥姥去世时,你告诉汪盏你饿了。汪盏死的那晚,你告诉邬桐你饿了。因为你对悲伤无所适从,对饥饿却很熟悉,所以用进食填补你不理解的空虚?”

    汪悬光微微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冷笑:“你觉得我有病?情感障碍?人格缺陷?需要救赎或治愈?耳熟吗?你那几个前女友不也觉得你童年不幸,父母不爱。”

    她语气轻描淡写,甚至有些玩味,字字锋如利刃,出鞘见血:“你想听哪个答案?‘我没爱过任何人,今后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包括你’?还是‘我清楚爱是什么感觉,爱过阿姐,也爱过罗伊,只是不爱你’?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病,我只是不爱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来爱我。我自己一个人活得很好,不觉得寂寞,也不觉得可怜,可能别人觉得很奇怪,但我就是这样。”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难熬。

    秦销盯着她,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运行到极限的理智,在连续的情感冲击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冷静地找到了一个逻辑漏洞:

    “如果你想‘好聚好散’,为什么又答应花上三五十年和我做火箭?”

    汪悬光的神色始终静默冷淡,修长白皙的双手搭在腿上,指尖泛出细微的光:

    “‘三五十年’是你的想法。你有要承担的责任,要建构的事业,习惯且欣然成为视线的焦点。无论你觉得世界有多无聊,都还有征服欲和掌控欲。

    “我活的是‘临时’、‘当下’、‘瞬间’——随你怎么称呼它。我对任何事都没有长期规划,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哪里都可以。

    “你让我很舒服,无论是和你zuoai,还是相处。你想要火箭?可以。想和我一起做火箭?也可以。为了这种‘舒服’,我愿意给你很多很多的‘临时’。”

    她稍略敛眸,沉静的视线投向沙漏,火山灰自然沉淀在底部,盖住了那对纠缠的骸骨。

    再开口时,她的语气柔缓许多:“做完这个东西,我突然意识到,你在我心中的分量,远比我想的要重。送你沙漏,你也会意识到这一点。可能,你当时会欣喜若狂,和我疯狂地做一夜,第二天起床待我一如往常。但也可能,你不满足现状,希望我像你爱我那样爱你,我不想赌你会变成什么样。”

    说完,汪悬光略一抬眼,无机质般的黑眸底微微闪烁着暗光:“如果你认为‘在意’,那这就是‘在意’。”

    寒风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漫上来,室内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秦销进门后便立在桌边一动不动,风衣西装利落挺拔,苍白俊美的脸上不起一丝波澜,外表与往日那个不动声色的上位者没有不同。

    “你知道你刚刚对我说了‘我爱你’吗?你还许了我一个浪漫的婚姻承诺。”

    他换了个姿势,端起双臂,侧腰靠着桌沿,慢悠悠地说:

    “婚姻是一个‘我愿意违背天性,忤逆本能,承诺我永远爱你’的契约。当基因冲动、荷尔蒙驱使和繁衍需求都消失后,我还愿意用言语、行为,继续表演出‘我爱你’。

    “你刚刚告诉我,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因为爱我,而不是因为你承诺了要永远爱我。”

    “……”

    “我应该开心的,悬光。”

    秦销摇了摇头,又低低地笑了两声。尽管他眉眼间毫无笑意,还透着一股坚冰般的强硬:

    “但是,你刚才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汪悬光身形纹丝未动,唯有冷白的侧颈线条随着呼吸略微起伏。

    秦销迎着她平淡的目光缓缓道:“人脑中有两个系统,一个掌握逻辑推理,一个驱动直觉与潜意识。

    “我养病期间,有一晚你在床上陪我,把资料铺在被子上看。那晚下着雨,雨声让人犯困。你看着看着,趴在我腿上睡着了。说不清为什么,那个瞬间,我觉得你爱我。

    “而现在,我站在你面前,看着你的眼睛,脑神经正在发出刺耳的危险警报。就是靠这个感觉,我躲过无数次暗杀。”

    他端着手臂,缓了口气,自嘲般笑了笑:“我说过不在乎这条命,也无所谓你会杀我。只是我死了,就再也不能抱你、亲你,所以我还想挣扎着,在你手下活得久一点。

    “这段时间,你对我好得像被夺舍一样。熟睡时往我怀里钻,高潮时吸吮我的舌。不管是嫌弃、烦躁,还是无奈,你望着我的时候,眼里都有笑意。我神魂颠倒,不知不觉放下了警惕。”

    “过后我会后怕,警告自己,不要再这样。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爱我,一旦放下防备,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咬断我的脖子。

    “然而下一次,你又对我露出了一点微弱的在意——哪怕只是顺手帮我倒了杯水,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你。”

    周遭完全静寂。

    秦销矗立在那里,从侧颈到腰身都在灯光中显出一种紧绷到极限的寒意,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珠像被水浸透了似的闪着光:

    “无视你的示爱,逼自己保持清醒,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悬光,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你都在凌迟我。

    “忘了之前我说过什么‘你让我痛苦,又让我在痛苦中找到力量’之类的鬼话吧。

    “‘你和你jiejie一样漂亮’……cao!我他妈被这九个字坑死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爆粗口。

    汪悬光垂落的长睫毛微微一转。

    秦销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又默然了。仿佛开口会藏不住哽咽。

    于是他竭力仰起头,闭上眼睛,这个姿势让侧颈线条绷紧,皮肤下淡青血管清晰可见,没入灰色衣襟里。

    “……”

    “那天在疗养院,我为什么要下楼?”他喃喃自问。

    “……”

    汪悬光静静望着他,神情仿佛被笼在阴影里晦暗不清,良久后,她轻声问:“你要我收拾东西走吗?”

    “想都别想!”

    秦销双手撑住桌面,俯身逼近,一字字低而狠:“我们俩就是‘必须死一个才能收场’的关系。你最好保证一刀杀死我,否则不管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阴魂不散,无休无止。”

    说完,他猛然转身,扬长而去。

    书房的门没关,冬夜寒风猛然灌入,桌上的文件满室翻飞,汪悬光的衣摆和长发也给风吹得飘扬了起来。

    她望着门外,目光掠过廊下摇曳的灯笼,只见庭中那几棵山茶树被照亮,一根根枯枝咯咯地晃动着。

    ·

    老板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对,邬桐不着急走,打算留个半小时,以防老板一会抽风再把她叫回来。

    她打电话安排完司机,亲自带这两位头一回来国公府的客人去停车场。魏今夏这人一紧张话就多,也尽快驱散名为“秦销”的噩梦,随口问了句:“邬姐,蓝秘书这两天在忙什么?”

    “她休长假了。”邬桐若无其事道。

    魏今夏的敏锐度还是不够高,对心腹秘书在年前休假也不感到意外:“我这边过完的文件都会让蓝秘书再帮忙过一手,前几天发现了点问题想要请教她。”

    “蓝秘书的工作会由我和程嘉嘉暂时接手,您有什么问题发给我们俩谁都行。”

    两辆黑色轿车候在竹林外的空地上,三人礼貌道别。上车后,魏今夏掏出手机,对着截图,翻找着文件。

    翻着翻着,她眉头逐渐压紧了。

    ——那笔资金流向和交易频率异常的记录呢?

    ——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