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暂停为了他?
上次由于过门香残余太少,生金未能溜出门缝,今天的驯练员是萨拉文-大林下和润润青-大林下:前者小头小眼小鼻子小嘴巴,身子细细长长,走路跟飘似的,生金管他叫“一溜长”;后者虽然长得高大,但总是蔫头蔫脑、驼着背、踢踢踏踏地走,生金管他叫“一坨大”。 据生金观察,“一坨大”是一个很懒的人。驯练员最近在教生金听懂指令,生金虽然已经明白了许多林间国话,但他觉得一个动作重复上百遍太无趣了,所以他通常按心情配合。而“一坨大”对于生金的不配合通常只是扬一扬鞭子,生金一跑开,他连挥都懒得挥,直接放下。 而“一溜长”是一个爱指挥别人的人,他总是指挥自己的搭档干体力活,而他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读画本。“一溜长”一般都和勤快的人一起搭档,今天不知道怎么搭上了“一坨大”,但生金知道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润润青用鞭子头指着一块空地,说:“生金,到这坐下,坐下!” 生金看了眼已经坐在燃灯旁、已经沉迷在画本里的“一溜长”,在他咯咯咯的笑声里跑走了,他刻意兜了个圈子,朝门的反方向跑去。生金左右乱绕着,他看见“一坨大”果然放弃了追逐,只是拖着鞭子在原地叹气。 生金往门的方向靠近了点,“一溜长”发现了生金不听话,开始指使“一坨大”,但“一坨大”慢腾腾的,惹恼了“一溜长”,他俩互相抱怨、指责起来,生金抓住机会,朝着门台冲去,伸长手够到了香烛。 生金感到自己的小腿一疼,立刻握住了香烛台柄,他回头一看,鞭子绕了几圈裹着他的小腿,它的头端被“一溜长”拿着。 愤怒的萨拉文一边尖声念着“缩短诀”,一边用手示意润润青准备接住被拉回的生金。 生金看着两人与自己越来越近,就在润润青的胳膊要抱到他时,他扭腰一腿,踢退润润青,用身体将萨拉文砸倒在椅子旁。 生金扒着椅子起身,伸长手递出香烛去接触燃灯的火焰。 当香烛末端亮起微光时,生金就着半起的姿势发力,飞快跑向大门。 萨拉文身上一轻,他扶着流血的头,靠着椅子腿坐起,眩晕的视野里看见了生金离去的背影,他急忙在身旁摸寻鞭子,尖叫着:“润润青!精灵跑了!快启用止动带!不!它跑远了!快用鞭子缠住它!鞭子呢?鞭子呢!” 润润青一把提起萨拉文,将本压在他大腿底下的鞭子拿起,再转身时,只看见一团紫烟冲出了大门,被遗弃的香烛倒在地上,亮光已被砸灭。 “糟了,我们得通知国主大人。”润润青心如灯灭。 生金跑出了斗场,脖子上织着止动诀文的布条已形同虚设,他从木地板上一跃而下,跳进了黑漆漆的土地里。生金将身体埋在落叶堆和土里,露着脑袋,远远看着树林里最亮的地方—他刚跳下的高台。 走了一会,生金停下并闭起了眼睛,但留下的光斑似是刻在了他的眼底,迟迟不散。生金闭眼调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前方,毅然转身,攀着木架,发丝、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房屋。他想:我要把刚才亮亮的一起带走。 斗场唯一的燃灯已被取走,倒地的香烛不复光亮。生金便沿着连廊转悠,无意来到了附近最亮的房屋旁,看见有人来了,他悄摸摸跟在队伍最后面,想蹭香入门。这些人没点香,但生金也顺利跟了进来。 进门后,他们各自干自己的活去了,生金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他们忙碌。 炒菜的厨子野咚呱-大林下乘起一盘出锅菜,招呼生金:“小妮干啥呢?中午正是忙的时候,来把这菜给端桌子上去!” 生金高兴地用学会的话回应:“承令!” 野咚呱一愣,说:“说啥呢这?整挺高端。” 生金凑上前,两手就要去端盘子。 厨子噌噌(cēng)伸手想拦,说:“刚出锅呢!你也不怕烫……” 他们看见生金两手稳稳抓着盘沿,噌噌目瞪口呆地看着,说:“你还真不怕烫啊。” 仆人求洞拿着冰帕子接过盘子,说:“还是我去送吧,怕这傻小妮惹出事咱厨房吃不了兜着走。” 野咚呱说:“行嘞,那盘是笛力俊大人的!小妮,你叫啥名啊,去跟jiejie们摘菜去吧。” 生金顺着指示走去摘菜的人群里,大声说:“我叫生金!” 仆人小叶给生金指了个位子,说:“挺好的名字,听着强壮。我的名就普通,叫小叶,你管我叫叶姐就好了。你看我啊,和自己家不同,大人们吃不了丁点老的部分,捏起来硬的干的直接掐了不要,不要的丢这,要的放这。” 生金笑着答应:“承令!叶姐!” 一群人笑了起来,问他在哪里学的怪话,生金说:“叶姐,是‘一抹脸’教我的。” “你还能请老师啊?你老师名字真奇怪。”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叶姐,他没说过,他一急就出汗,一出汗就抹脸,就这样,”生金比手画脚地模仿,“一只手握着脸,从上抹到下,然后整个脸都拉着,哈哈哈哈!” “你这老师真好玩!哈哈哈哈!” 生金重复着新词:“真好玩!真好玩!” 他们摘完一大盆菜,换个种类接着干。 “这个你两手夹着,这么一搓就开了,小心别把豆喷别人脸上,对准这盆。”小叶说。 生金上手很快,他问:“叶姐,为什么这里是亮的,那里是黑的?” 小叶顺着生金指着的方向往外瞥了一眼,理所当然道:“外面没点灯当然黑啦,你是真傻呀?连这也不知道。” 生金又问:“叶姐,灯是什么?我也想要!” 小叶真觉得奇怪了,他打量着生金的外表,说:“看你这脖子上还戴着有花纹的围巾,不像那么穷的人啊,你真是傻子吗?” 仆人蜜蜜问:“他是谁安排来厨房的?” 大家都摇头,仆人浑玉说:“说起来,我觉得生金这名很熟悉嘞,好像在哪里听过。” 生金笑问:“你听过我吗?真好玩!” 蜜蜜说:“被mama带着来上工的吧,唉,这乖模样却是个傻的。” “不是说生孩子只挑好的jingye吗?怎么还能生出傻子来呢?” “咱也不懂生育的魔法,人咋说你也看不出来,你没听财政楼的蔈大人都生了俩傻子吗?那可是管全国钱的人啊!” 仆人们谈起生金听不懂的话题,不过生金兴致勃勃地听着,没人对他动手,他对一切感到新鲜。 又出锅几盘菜的工夫,门口来了两个穿布甲的护卫,护卫萱禾-大林下说:“立刻停工,你们全部出来,我们要封锁厨房。” 野咚呱笑了,说:“女儿!妈跟你噌噌姨先炒完锅里的就出来啊!” “好嘞妈。” 生金跟着摘菜的仆人们一起出来到房门口,他站在队尾,他扭头问小叶:“叶姐,为什么他们两个不出来?” 所有人都看了眼生金,小叶瞪眼,说:“小点声!那是卫兵他妈,跟咱能一样吗?” 生金小声地问:“叶姐,有什么不一样啊?” 小叶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挪了几步,远离生金。 生金见他不回话,原地躺下,将头发铺在身体的上方,从地板边缘落下,不断伸长,直到穿过落叶堆,扎到土里,生金安逸地享受着土地的滋养。 其他人见生金行径怪异,纷纷站远了,靠近护卫,打听着原因。 “是又有刺客了吗?” “不是。”护卫萍兰戈拉-大林下否认。 “哎呀,这里都是你妈熟人,没外人,你给妈说说呗。”野咚呱拍了拍萱禾的手臂。 萱禾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生金,见围过来的确都是mama的熟人,便小声道:“说是趣兽阁有野兽跑出来了,是笛力俊大人最近宠爱的那只。但怪得很,让我们把所有人都控制住。妈你说抓野兽控制人干嘛?说起来,妈、姨你们看见过什么野兽经过吗?” 野咚呱摇摇头:“没,连偷吃的鼠妈都没看见。女儿,这野兽危险吗?” 萱禾说:“不清楚,放心吧妈也轮不上我去抓,要上也是佩里斯队长那些人。” 野咚呱拍了拍萱禾的肩,松了口气:“妈就你一个女儿啊。” “发现目标!”魔力探测器的强震和声音同时出现,立芙发现了躺倒在厨房门口的生金。 八只利箭冲着生金的腕部射来,在门口众人的惊吓声中,生金抡起长发,于半空击落了它们。 生金坐了起来,立芙立刻报告:“目标起身,可能要逃跑!距离过远,无法启动止动带。” “范围麻痹攻击!”佩里斯命令。 “周围有我们的人,很近。”立芙犹豫了。 “范围麻痹攻击。抓住目标最重要。”佩里斯说。 立芙激活两只小臂上的增幅珠宝,使出“麻痹诀”。 生金未见攻击,但从无形的魔力涌动中察觉了异常,他跳站起,本想直接跳下木桥,但他感觉到来势不只冲自己,他回头看那惊恐地挤作一团站在远处的人群,“叶姐”被两名护卫保护在后面,面带警惕地看着他,毫无防备的后背正对着魔力将要爆发的方向。 他们如果挨打,肯定也会疼。生金想到了斗场里的自己。 于是生金停住,转身竖起头发,将它抡圆,惊险地与“麻痹诀”全盘相撞。空气里余波震荡,吸收了魔力波的头发断裂,一缕一缕飘在颤栗的气流中。 生金隔着千万缕断发,看见了那团瑟瑟发抖的人们,他笑了笑,向木桥跑去。他计划:先引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跳进土里,这样就不会有人痛了。 可惜每座房屋下都站着一团或数团颤抖的人们,生金不停地跑,终于到了一处僻静地,宽阔的平台上没有一个人,生金想:好!我可以从这跳下去了! 护卫们看见生金接近了平台边缘,精灵已经失去了防御的头发,只要在它离开平台前使用“万箭”命中,就能将它钉在地板上。 “但那是丰大人的房前!”敦黎-大林下提醒。 “丰大人已经接受完检查回屋休息了,不会再出来的,放箭!”佩里斯说。 生金一脚踩在平台边缘,他感受到空气中的魔力波开始扭曲,他的立足弯曲,他就要跃出去了。 突然,生金身后传来了疑问声:“你是?” “那是……糟了!会攻击到丰大人的!”敦黎惊叫。 追击小队惊慌失措时,生金另一脚反蹬,后翻闪到声音前,两脚踢在那人肩上,腾空倒挂以身接下了数十箭。佩里斯见状松了一口气,敦黎软坐到地上,其余人也处在余惊中。 “丰大人!”院里的仆人赶紧去扶被踢倒的丰-卫林。 丰忍痛站起,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脱发严重的人倒在地上,身上插着数十只箭。 生金感到身上传来了熟悉的疼痛和脱力感,他无力去看他保护的人如何,只是皱着鼻子闭上了眼睛,陷入昏迷。 “它刚才是保护了丰大人吗?”立芙失神地问。 “你是说它保护了我堂弟?”笛力俊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佩里斯说:“是的,笛力俊大人,它就差一步能离开平台了,虽然小人们已发万箭,但如果它没有为了丰大人回来,小人们的抓捕会更困难。” 笛力俊摸了摸下巴,还是很疑惑:“一只精灵为什么要保护正堂弟呢?” 仆人通冲说:“丰大人年轻貌美,精灵又与我们人类长得那么相似,说句冲撞的,也许是发情了吧。” 笛力俊和佩里斯睁大了眼,笛力俊若有所思地说:“圈养精灵这事,也许可以让堂弟助正一臂之力。” 笛力俊越想越觉得可行,他挥手让佩里斯退下,让呱朵去传信。 呱朵说:“小人该如何传达?” 笛力俊笑道:“照实讲就行,正的堂弟一定很愿意为正、不,为国献身的。正需要一只精灵来杀杀将军的锐气。” 一身单薄的撩肩连体裤,王室蓝布单侧一掩,彩带腰间一系,丰拿着灯台,踩着短靴站在趣兽阁笼舍区前。 “丰大人,精灵虽然白天遭受攻击,但估计已经恢复了,您千万不要摘下它脖子上的布条,上面绣了诀文。小人就在门外候着,它还是冒犯了您,您大喊一声,小人就催动诀文,它便动弹不得了。诀文刚加强过,门外这么远距离也生效的,请您放心。”佩里斯说。 丰打量着厚重的大门,绷紧了身体,轻声答应:“我知道了。” 佩里斯发出指令,莫亦思缺与萨拉文施力推开了门叶。 怒吼与尖啸贯入耳内,臭气与异味扑面而来,丰往后退了半步,在三名护卫的注视下,捏紧拳头往前走了三步,停了一下。 佩里斯立即出声询问:“丰大人怎么了?” 丰皱着眉毛没有答,抿紧嘴唇,继续往前走,他将拳头的指甲插进rou里,用疼痛敦促自己向前。 精灵的笼舍在最中间,两条台阶通往的高台上有一个木笼,深棕的木笼由灰白的金属链系着,吊在顶上,里面好像空的。 丰单手环着自己,迈步向上。他既怕里面有精灵,也怕里面没精灵;他既盼里面有精灵,也盼里面没精灵。还有四五阶到头时,丰看见了精灵,不是什么血rou模糊的样子,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样子,张开手臂躺在笼子里,双脚屈起,长长的头发搭在底部的笼柱上,有些从缝隙里垂下。 当丰看见精灵的时候,生金已经注视着他。 丰往上踏了一只脚,生金的眼珠向上动了半点。丰听见了其他野兽的咆哮,他又用力了些,胳膊上传来疼痛,于是他赶紧走完剩下的台阶,站在笼子前,低头打量着精灵。 两人对视着,生金突然翻了个身,改躺为趴,主动切断了对视。丰鼓起勇气对着晃荡的笼子说:“我、我是丰,你是精灵吗?” 生金飞快坐起,在晃荡的笼子里笑道:“我叫生金!” 丰被笑得发毛,忖度着生金的态度。 生金眼睛一转,看着丰手中的灯台,问:“这是灯吗?” 丰顺着它的目光看向灯台,点点头。 生金从笼子里伸出了手,说:“我也想要!” 丰讲灯台往后举了举,侧身挡着,沉默了一下,说:“不能给你,不然我走不出去。” 生金放下手,看向丰的脸,说:“那我要你!”丰的脸是漆黑的舍笼里第二亮的地方。 丰掌心发了些汗,他感觉灯台往下滑了滑,于是用力握紧了。但很快丰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又松了力气,半屈膝半弓身地,将灯台轻轻放在离台面最近一级的阶梯上,而后站着,紧着肩膀,左臂环着自己的腰,右手握着笼门,蹙眉看着里面的生金。 生金见他似要进来,往后退了退,丰有些控制不住吊笼的晃荡,生金将脚从底部的缝隙里伸出,踩着台面帮忙复稳。 丰打开了笼门,低垂脑袋,蹲着脱掉短靴,又解下腰带,手指在装饰布条与单衣间犹豫了一下,最终将其一起脱掉,在笼外细致地将褪去的衣物叠整齐,才扶着笼子,数着木条数,探了半个身子进来。 生金问:“你在做什么?” 丰有些羞恼,他抬起头,但看到生金一脸好奇后,又说不出什么,索性眼睛一闭,捉了生金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上,本想放在胸口,但最终还是只到锁骨。 生金的手掌贴在柔韧的上胸,掌心一根凸起的骨性结构,手指陷在rou窝里,他用食指顺着窝蹭了蹭。生金看着自己的手在丰的身上剧烈地起伏,偶尔还有些颤动,他笑着说:“真好玩!真好玩!” 丰吐出一口长气,又往前爬了两根木条,整个人都进到了笼子里,他弯腰跪着,表情犹如就义。 生金想靠过去,但他的脚一离开台面,笼子就会剧烈晃动,于是他只能站在原地,说:“丰,我过不去。” 丰低头靠了过去,因为闭着眼又使劲,一下撞到了生金的胸口,砰的一声,他再次升起了怕又盼的心情。 生金哈哈笑着,张开双臂抱住了丰,他歪头靠着丰的侧颅顶,说:“我看见叶姐被这样抱着。” 精灵的手臂碰巧蹭着他的耳朵,如屏障一样挡开了禽兽的骇人叫声,丰的恐惧减弱,他甚至能思考:叶姐是谁? 生金抱了一会后松开了手,笑道:“我感觉很好!丰!” 丰说:“你为什么自称‘我’?” 生金疑惑地反问:“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呀?” “你应该自称……”丰思考了一下,“自称‘小兽’吧。” “你为什么自称‘我’?” “我是国主的叔叔,当然可以对任何人,”丰看了生金一眼,“及任何兽自称‘我’。等我嫁人后,才改成‘夫’。” 生金问:“那我也要做国主的叔叔。” 丰说:“你怎么可以做国主的叔叔呢!你不能!” “那我可以嫁人吗?” “也不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这样的。”丰已经彻底不怕精灵了,只觉得对方是不懂人事的温和兽类,他退出笼子,穿回衣服。 “丰,你就要走了吗?” “是的。”推开生金,退出笼子,转身拾起灯台走了。 “丰,你走啦?”生金看见丰迅速下降的背影问。 “丰!你走啦?”生金听见丰走完楼梯的声音问。 “丰!你走啦?”生金看着丰离开方向的亮光问。 小小的光团飘一下灭了,远远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生金慢慢拔出自己的脚,自言自语说:“丰走了,国主的叔叔走了,我还在这,我叫生金,叶姐说生金是挺好的名字,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