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夜宴浮华
第四十七章 夜宴浮华
傅其弦携念薇甫抵青屿岛,机敏的运司使赵思远便得了风声。当夜,盐运司衙门的琉璃灯次第亮起,海风裹挟着咸腥卷入厅堂,八仙桌上已摆满奇珍海味。 "世子请上座。"赵思远殷勤引着傅其弦落座主位,暗红官袍随着动作泛起波纹。念薇挨着他落座时,傅其弦借着广袖遮掩轻捏她指尖,低声道:"若是受不住这些场面,便让夏露陪你回房。" 她羽睫轻颤,抿了口青梅酒:"我既来了,总要见识见识盐场的待客之道。" 丝竹声起,十二名胡旋舞娘踩着金铃缠足的舞步旋入厅堂。玛瑙杯相碰的脆响混着调笑声,渐渐压过潮汐声。每当舞毕,最娇媚的舞伎便会被留在席间,素手执壶为贵客添酒。 酒过三巡,赵思远醉眼朦胧地拍掌。八名仅着鲛绡的舞姬踏浪般涌进厅堂,薄纱下雪肌若隐若现。盐商们哄笑着将银锭掷向舞池,有个满脸横rou的竟直接拽过舞姬手腕,将酒液倾在她锁骨凹陷处。 念薇攥着玛瑙杯的指节发白,忽然察觉傅其弦的广袖覆上她膝头。他面上仍噙着客套的笑,掌心却在她裙裾上重重一按——这是命她离席的暗号。 念薇却有些依依不舍,她往日参加过的夜宴,至多是些中规中矩的雅乐助兴,何曾见过这般放浪形骸的场面。兄长在绸缎庄的雅间应酬时,或许也有此等声色犬马的场面,可她终究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平日里连珠帘后的雅座都不曾踏足。 此刻她攥着缠枝莲纹酒盏的指节发白,芙蓉面上早已染透胭脂色。羽睫颤如风中蝶,偏生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觑——那舞姬腰间的金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鲛绡轻纱被海风掀起时,雪足踝上竟纹着红莲图腾。 "啪"的一声,玛瑙杯中的琥珀酒液晃出涟漪。原是邻座盐商将整块银锭掷进舞姬胸前的金樽,引得满堂哄笑。念薇慌忙垂首,却见傅其弦的广袖下,修长手指正在案几上叩出急促的节奏——这是他心烦时惯有的小动作。 念薇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心中也生出了几分紧张。 就在这时,厅堂的一角突然传来一阵sao动。赵思远的醉眼瞬间清明,他猛地站起身,朝着sao动的方向望去。傅其弦和念薇也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被几名盐场的护卫押解着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赵思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认识这名黑衣男子。 "大人,此人是私自闯入盐场的可疑之人,我们抓到他时,他正在偷听我们的谈话。"护卫首领沉声回答。 "带下去,严加审问。"赵思远沉声下令,目光如炬地扫过被押解的犯人。随即,他转向傅其弦,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世子勿怪,青屿岛虽小,却也难免有些宵小之徒。今日之事,还望世子海涵。" 傅其弦垂眸转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鸦青锦袍在烛火下泛起粼粼暗纹。他始终未发一言,举手投足间却自成威仪,仿佛此刻不是置身海岛厅堂,而是端坐官府明堂。烛芯爆开的细微声响里,海风裹着咸腥穿堂而过,将案头文牍掀起又落下。 "薇儿,你先回去。" 低沉的声线似浸过寒潭,惊醒了角落里几欲凝滞的潮气。念薇此刻扮演的是他的妾室,自然要做出恭顺的姿态。她闻言轻轻颔首,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扶着檀木椅背缓缓起身时,鸦色鬓发不经意间掠过傅其弦肩头金线绣的螭纹,珊瑚耳坠在苍白的颈侧晃出细碎流光。她垂首敛衽的姿势极标准,素白裙裾拂过青砖的弧度,恰似白鹭涉水时收拢的羽翼。 满座灼灼视线追着那道袅娜背影,直到雕花门扉吱呀合拢。有人喉结滚动,有人将茶盏捏得死紧,晦暗心思随海雾在厅内氤氲漫开。傅其弦忽而抬眼,目光如淬冰的刀刃扫过众人——方才还暗潮涌动的空气倏然冻结,只余浪涛拍岸声透过窗棂,一声声撞在紧绷的神经上。 赵思远见状,连忙堆起笑脸,双手虚按,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诸位,咱们继续,继续。”他的声音刻意放得轻快,试图驱散厅内凝滞的气氛,然而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目光仍不自觉地瞥向傅其弦,似在揣度他的心思。 廊下海风掠过他腰间悬挂的盐铁令,叮当撞出清越声响。赵思远望着堂下端坐的傅其弦,忽然想起昨夜验看的盐仓——新砌的灰缝里,分明混着可疑的珍珠粉。他堆笑举杯时,喉间泛起熟悉的咸苦,那是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盐可载舟"时,落在他掌心的最后一粒盐。 赵思远骨子里浸着海盐的气息。这个青屿岛赵氏的嫡孙,自幼便在海风裹挟的咸涩里摸爬滚打。赵氏盐场晒盐池的粼粼波光,映照过三代人发家的传奇——祖父赵秉坤曾驾着满载盐包的沙船,在飓风来临前夜横渡白龙滩,自此"盐胆赵"的名号随着浪涛传遍十二岛礁。 两年前朝廷颁下运司使铜印时,老盐工们都说他接印的手势像极祖父称盐时捻碎盐粒的模样。 此刻他紫绶官服下压着的,是赵氏一门的荣光与沉甸甸的责任。他深知,若此事不能妥善解决,赵氏百年基业恐怕会毁于一旦。念及此,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仿佛握住的不是杯盏,而是赵氏一族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