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陈锋不知道陈铎为什么非得分家,顺从了他之后,陈铎将属于自己的那份产业在短短的几个月内越做越大不说,还疯狂挤兑冀州的同行,甚至有人找上门来请陈锋劝劝陈铎,求他留点余地给他们。 陈家的祖训从来都是做人留一线,而且陈铎并不缺钱,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赚钱,陈锋百思不得其解,正巧陈铎好些日子没回家看老太太了,奶奶又念叨,他便来明澄园找陈铎。 二人在池边漫步,听见陈锋的询问,陈铎浅浅一笑,自池边拾起一只青蛙,“有人说青蛙只能活五六年,我想着,不知道它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美玉。” “你这么着急挣钱,是为了找美玉吗?”陈锋叹了口气。 “是也不是。”陈铎戳了戳青蛙的腮,放到了地上。 “阿铎,你缺钱可以和大哥要,大哥会帮你的。”陈锋真心实意道。 陈铎却突然变了脸色,“大哥,我们已经分家了,你别忘了,就算他们求到你头上,你就说你管不了。” 陈锋见陈铎不肯悔改,只能将声音放柔,“奶奶和娘都想你了,你多回家看看。” 陈铎微蹙的眉毛松开了,那一双明眸后的心思让人看不明白,“知道了。” 陈锋只能又是一叹。 直到派到外面的人将幻音带到陈铎面前,他也没有回一趟陈家,只是派人送过去很多礼物。 幻音,陈铎坐在椅子上,盯着眼前这个站在地上低着头、有些落魄的美貌女子,快到一年的时间,他都要将这个人忘记了,也忘记了曾经他让人去寻过了无踪迹的她。 他将茶盏放回桌子上,抬了抬手刚要说话,幻音就瑟缩着跪在地上,她还记得一年前因为自己的陷害,陈铎翻脸不认人的模样,饮泣道:“我……我给你……给您下药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当时那个叫小果的小贩一说,我就信了,以为下了药就能嫁到陈家……” 听见“小果”二字,陈铎微微瞪大了眼睛,“小果?可是叫果立恒的小贩,主要是卖胭脂的?” “是,是他!”幻音打算把一切都说出来,只求陈铎看在自己没有坏心的份上饶了自己。 “你还记得,当时他都和你说过什么吗?”陈铎微微向前探了探身体。 “记得,他和我说、说、说我看起来就有些不高兴,一问我是跟心上人有关,就说卖给我一种药,给心上人吃了,生米做成熟饭,肯定能进门。”幻音也不记得原话了,只记得个大概。 自己当时被幻音下的药,居然是小果卖给幻音的,他竟是能卖春药的人?可当时自己派人找到他的时候,并没有听见他有这个行当,而且风评还算不错的。 当时自己和美玉见他,他也是老实巴交的样子。 陈铎让人将幻音扶起,自己走下去,找来重金请来的侍卫,让他们暗中去查查小果这个人。 突然的,他招呼住了即将离开的侍卫,“不要惊动花颜阁的掌柜。” 他反身回到前厅,幻音本坐在椅子上,见他来了马上就低着头起身,陈铎轻叹了口气,“何必这么害怕我,怎么说我们曾经也算是朋友。” 幻音闻言,有些委屈地抬眸,“朋友是不会把对方圈禁起来的。” 陈铎无奈道:“朋友也不会给对方下春药。” 见陈铎真的不在乎了,幻音才红着眼眶道:“因为我曾经很喜欢你,可是……我身份卑微,你又有喜欢的人,我!”她抬眸看向陈铎,那双因生活蒙尘的眸子曾经在台上顾盼生辉,“我不是给自己辩解,我花了自己全部的积蓄,只为了能和你有一晚上。” 陈铎静静地听她说着。 “可是我胆子小,药都下了,人都不敢上,我走了之后也想过,那天要是成了,你还会对我这么无情吗?我不知道。”幻音垂下眸,“后来若不是冯小旗帮我赎身,又给我一大笔钱,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他给你一大笔钱,又不图你的人,真是个好人。”陈铎这么说着,心里已经起了疑,如同家常一样问道:“他给你多少钱?” “我还记得清楚,一千零五十三两银子。”幻音看着陈铎,显然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当时李骜和冯守时尚未发迹,已经有这么多钱可以什么都不求,单给一个可怜的孤女?陈铎眼眸微闪,却什么都没说。 “这么大一笔钱,够你衣食无忧地过完后半辈子了,怎么现在过得如此落魄?”陈铎也是直接说出了口。 “我用那笔钱买了一个宅子,平日里做点手工活免得坐吃山空,谁知道后来认识了一个男人,他生得俊俏又花言巧语,说自己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对我一见倾心,还说愿意入赘到我家。” “你信了?” “是。我不仅信了,还拿了所有积蓄帮他做生意,谁知道他卷了我的钱跑得无影无踪,我才知道他的身契名帖都是假的。”幻音忍不住拭泪道:“我的钱都没了,只能把宅子卖了,租赁别人的房屋住,谁知又遇到了骗子,签了契书要搬进去,才知道那屋子根本就不是那人的……” 后面不用说,自然是流离失所落魄无比。 “好了,若是现在你无家可归,便留在明澄园吧。”陈铎道。 幻音眼眸一亮,“我……我给您唱戏!我现在嗓子不行,等我练练,还能开腔。” “不用了,我现在不喜欢听戏。”陈铎微微垂眸,“你若是愿意,就做个扫洒丫头,在这里住下吧。” “我愿意!我愿意!”幻音不住点头,陈铎让人带她下去,给她安排房屋。 绚烂的晚霞在天边弥漫,陈铎站在池边,池中锦鲤在荷叶下悠闲地游着,若非他手指紧紧攥起,外人也真当他是悠闲自得地在赏景。 侍卫调查完回来,在他身边道:“二少爷,那个小果已经不在花颜阁了,听里面的小厮说,去年大概九月十月的时候,他就去了京城,至于为什么去,他们也不知道。” 陈铎的指腹摩挲着栏杆,“京城?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和花颜阁的掌柜吵架?” “没有听说过他们吵架,而且小果走之前,掌柜还掏腰包设宴践行了,而且每个月都有几封从京城回来的信。”侍卫道。 陈铎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若说小果去了别的地方做工,梦丽可以大方不计较给他践行,但他绝对不会每个月从京城寄信回来。 仿佛谜题即将解开的心情,陈铎眼珠微转,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的心情,“晚上,我们去一趟花颜阁。” 月上柳梢头,梦丽端着灯盏巡视完每个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还来不及熄灯,一阵阵困意涌来,她倒在了离床榻不是很远的地方。 守在外面的侍卫和陈铎推门而入,陈铎和侍卫分工合作,快速翻找起屋子,在梳妆台下面的隐蔽处找到了一个上着锁的盒子,钥匙从梦丽的枕头下翻到了,打开之后是盛得满满的信件,信封上的字映入眼帘,陈铎感觉到自己整个人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那样娟秀的字迹,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是宋美玉的字迹。 他想要拆开信读,盒子不小心从手中滑脱,落到了桌子上发出了啪的一声,侍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地上的梦丽,幸好迷烟用得足,梦丽没有醒。 陈铎打开早就启封的信,里面依旧是美玉的字迹,他先翻到最后一页,看落款。 “甲辰年九月二十八令妹美玉书” …… “甲辰年九月二十八令妹美玉书” “甲辰年九月二十八令妹美玉书” “甲辰年九月二十八令妹美玉书” 原来去年九月二十八的时候,她还活着。 陈铎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的手颤抖着,极力凝聚着视线看着上面的字。 原来是她和冯守时到了京城,写信给梦丽报个平安,信里还说已经同时写信给了绿娥,让梦丽放心。 他将信看完,交给侍卫,“叠好,放回去。” 侍卫见陈铎看完信后如此失态,也不敢多看多言,照做就是。 陈铎就这样将木盒里的信看完了一遍。 信上写着她和李骜等人如何居家过日子,小果过来帮她了,让她省了不少心,如何在京城开了翠拂阁,又如何救了一个叫红翘的女孩。 原来他的妻子没有死,而是和别人去过安生日子去了。 “呵呵。”看完最后一封信,陈铎忍不住笑了,他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因为压抑而显得可怖,手上拿着最后一封信,微微弓着身体不停地抖着,看得一旁的侍卫心惊rou跳的,觉得他仿佛陷入了某种癫狂。 他们还曾经相约一起去西域贩胭脂,现在看来她已经和别人去了。 他就这么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将信交给侍卫,让他放好。 侍卫只看了一眼陈铎,就乖乖低下头放信去了,一切都按照原样放好了。 陈铎此刻双颊散发出病态的嫣红,两眼的眼眶猩红,止不住溢出泪水。 他走到梦丽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一刻,侍卫以为他会从腰间拔出匕首把她当场杀死。 他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了,侍卫赶紧跟在身后。 “京城?为什么要去京城?”海光惊讶问道。 陈铎平静地看向海光,海光抿了抿唇,背过身去,“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为什么要去京城呢?” 一种作呕的感觉自腹部上涌,陈铎淡淡一笑,“我要去京城做生意,顺便打听点消息。” “什么消息?是和美玉jiejie有关的吗?”海光转过身,脸上是极力克制过后的冷静。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去京城打听的,当然是和生意有关的消息。”陈铎的目光一瞬间如同火炬,海光不知怎的,总觉得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样,“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京城靠近权力中枢,你过去万一暴露了什么,岂不是很危险?” “多谢担心,但是我们一开始就约好了,最多提提建议,互不干扰。”陈铎平静道。 “好吧。”海光假意不在乎,“但我还是劝你好好想想。” “已经深思熟虑过了,现在过来是要告诉你一声。”陈铎说完,就披上披风,和海光告别,离开了那里。 道路两旁飘着夏日的花香,陈铎没有闲心去享受,只觉得从心里觉得反胃,快速跑到树边,忍不住干呕起来,可什么吐不出来,只有些酸水,看刚才梅海光的反应就知道了,她也知道美玉在哪。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他低着头,睫毛上挂着一颗咳出来的泪,他伸手擦掉眼泪。 他真的不愿意去想,可是脑子就是不由自主地去想,美玉和李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幻音给自己下药的事真的就是这么简单的巧合吗?冯守时真的只是可怜幻音才给她钱的,还是因为利用了她,所以心中有愧?高敬调戏绿娥打人的那天,李骜和美玉的神情仿佛透过时光在脑海中不断映现,那些过去觉得没什么的蛛丝马迹,充斥在他脑海中,乱做一团。 他说李骜为什么要将高峥的黑账本送上来,本以为是为了正义之心,现在看来是为了美玉。 他又在街上笑了起来,别的男人早就觊觎美玉了,或许早就和美玉有了首尾,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个丈夫做的,也真是可笑。 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若是她早就和那个男人有了情爱,那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过去的那些温存美好,那些刻骨铭心,那些生死相许,又算得了什么? 周围的人刚才都看见他癫狂的模样,离他很远,生怕他再发疯。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宋美玉,若是你早就和别人好了,何必冒着风险来牢里陪我,惹得我即使到了现在都放不下你。” 在陈铎备受折磨的时候,美玉和李骜只能偷偷在小院幽会。 王焕最近和楚王走得很近,已经引起太子的不满了,李骜在他俩中间极力斡旋,不想让他俩现在爆发出逼着他站队的问题。 李骜为了不让王焕注意到美玉,只有隔几天才会过来,这样的偷情让他想起之前在浣南的时候了。 美玉洗漱完坐在床上,早就洗漱好的李骜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亲吻着她还有伤疤的手,“这疤怎么就好不了呢,等我以后给你找到更好的药。” “你多亲亲它,就消的快些。”美玉凑到李骜面前,故意调戏他,李骜红着脸捧着美玉的手亲了又亲,两个人相视一笑。 这几天红翘精神不振,美玉看在眼里,找了个机会问她,“这几天怎么不高兴?和沈大人有关?” 红翘点了点头,“我……我见到了沈涵的母亲。” “沈涵替你引荐了?你和她行礼问候了?”美玉轻声问。 红翘点头。 “那不是很好吗?为何这么不开心呢?”美玉继续追问,“是不是她说什么了?” 红翘抬眸,终于有点忍不住了,她看着美玉哭了出来,“她说,既然沈涵喜欢我,她愿意让步,让他纳我做妾。沈涵让她别说了,带着我离开了。”似乎怕美玉怪罪沈涵,她飞快地把沈涵反抗的一面说了出来。 美玉心里叹了口气,拉住红翘的手,“你是怎么想的。” 红翘擦了擦脸,“我很难过,但见了他母亲,我什么都明白了,那些虚幻的梦想就这么破了。她的母亲长得和他好像啊,站在他旁边若是不说,我以为是他的jiejie,年轻漂亮气质高贵,明明和我母亲一样的年纪,但谁看了他们都觉得,我母亲比她老的多。” 红翘顿了一下,看着美玉的眼眸,“我们之间原来,真的是云泥之别。” 美玉心中一痛,还是抱有一丝希望,“难道她不知道你和李骜的关系吗?” “沈涵说,他已经告诉过他母亲了。” 美玉叹了口气,自己这算帮的什么忙?人家看不上红翘,也没看得上李骜。 红翘见美玉郁郁,笑着说:“但是我还是要谢谢jiejie,jiejie让我在京城有了个家。” 美玉摇摇头,两人相携着坐在桌子旁,彼此都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