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帖 贞观
第二帖 贞观
“上巳的汉诗会,你也一同前去拜谒陛下和东宫殿下吧。靖安先帝的东宫未及继位就因刀伊之乱弃世,望之殿下是他的遗孤。昭阳继位后,按顺位封了望之殿下为东宫。东宫只比你大一岁,也无侧室和庶出子女。” “我将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诞下皇子,待陛下让位给东宫殿下后正位中宫。”云中轻轻地接道。 “正是。以你的资质,一定能抓住他的心。虽说男子多生性凉薄,但在关白的女儿诞下嫡子之前,也没有公卿敢送女入东宫吧。” 这话虽自大了些,但确合东景的现状,东宫太子也不得不屈服于关白的威势,连娶妾也做不得主。即便是陛下,虽有心约束公卿们,也并未迎娶任何一位公卿之子,于朝政上也多受其掣肘。说起来,若不是因为陛下与云心先生之间令人讳莫如深的关系,公卿家的儿子们怕是要踏破内里的门槛了吧。 清辉月色照彻平安景,却被阻隔在了这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土御门殿外。 其实,像云中这样早慧的女子,是再清楚不过自己笼中鸟的宿命。若不是东宫,也会是霁月大人,抑或是左大臣的嫡孙……那位不学无术的公子,听闻前些日子还递过和歌来,真的是他自己写的吗?从幼失怙恃起,自己就注定是这样的命数了。一个貌美的孤女,如果不是被关白收养,只怕处境会更糟。 但是,云中想,不管是谁都好,从南塘柳下的初见开始,我的心从来都只为那人停驻,即便今生绝无可能与他共结连理,即便这份感情有悖伦常……那个人也是这么想的吗?还是说,从一开始的收养开始,便只是把自己当作道具和筹码。即便如此,如果嫁入东宫,搅弄风云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我亦甘之如饴。 大内里,清凉殿。 因着是寻常家宴,圣上只邀了皇室、姻亲,及关白和左大臣前来,座次上也较为随意。云中落座于后方的屏风内,虽说东景女子与男子地位平等,未嫁或未叙位的女子不可轻易在外男面前展露真容。这些年又因陛下也是女帝登基,风气略有松动,但为着云心原出身并非显贵,又一朝登上关白之位,一切都是守着最严的规矩,以不落外人口舌。 “那么,今天的题目是……” 承香殿、东宫依次作了诗,云中于屏风后静静听着,皆是赞颂圣上治国之德行,并无什么出色的佳句。随后,弘道院吟道: 「何事词人未饱心 嘲风弄月思弥深 圣明治迹何相改 贞观遗风触眼看」 (1) “确是好诗。看来今日的魁首,非皇叔莫属了。霁月卿,你最通汉文,有何见解?”是妩媚而不失威严的女子的声音,想必是圣上了。 “回禀陛下,臣以为,此诗以唐国话念来,于格律声韵上略有不协之处,然诗以传情为主,微臣惭愧,虽懂几句唐国语,于歌咏一事上却不太擅长。”(2)霁月谦逊地答道,话峰一转,“听闻关白大人今日携女公子前来,从前南塘老亲王家极喜与歌人才子来往,整理《花诏和歌集》传世。关白大人亦在其列,不仅有经世之才,更于风雅之道颇有见地。女王得老亲王家传,又有关白大人教养,平安景无人不晓其才名。不知我等今日可有机会,请佳人品评一二?” 霁月一开口便是老狐狸了,暗暗呛了弘道院,却又将得罪人的话推给关白。若先生真有与他交锋的一天……此人可真是棘手。 “嗯。云中姬,你有何见解?” “陛下,小女不通文字,见识短浅,恐污了贵人清听。”云心尝试将此事揭过。 “无妨,随意说两句即可。正好朕也许久未见女王了。” 云中沉吟片刻,待会要提入内之事,恐怕陛下会有猜忌,不如趁此机会先表明态度。她莲步踏出屏风,持檜扇掩面:“臣女以为,此诗赞颂我朝盛世之景,恰如唐太宗治下贞观之世。又将陛下与唐太宗相比,可见陛下德行堪比千古一帝。亲王殿下此作,颇有白乐天之风。” “然而,臣女以为,太宗皇帝固然受后人称颂,然其得位之事颇有疑点,亦受世人诟病。陛下未继位时就对先东宫礼敬有加,践祚后,对上恭谨侍养法皇,对下遵守承诺封望之殿下为东宫,以绝兄弟阋墙之事。” ”因此,臣女以为,陛下贤德,远胜唐太宗,这便是亲王殿下百密一疏之处了。” “云中!莫要胡言乱语。”云心表面斥责,面上却是赞许之色。 “小女年幼无知,还望亲王殿下不要介意。” “无妨无妨。关白大人,令媛果真不负莲之君之名啊。”弘道院是出了名的性格宽和,可当真如此吗? “果真是佳人巨眼,云中姬可想好要讨什么赏了吗?” “启稟陛下,小女仰慕东宫殿下贤名,希望能入内侍奉殿下。”云心淡淡道。云中暗暗腹诽,就这么唐突地说出来了?连个什么因为思念东宫茶饭不思的理由都不编一下? “嗯?好啊,二人身份也相配,女王嫁回皇室,是亲上加亲的喜事。”上首的女子凤眸轻眯,似乎饶有兴味,却难以看出她的真实想法。“霁月,你稍后为云中姬入内占个吉日。” 和东宫的婚事就这样定下了,荒谬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过问了东宫的想法。退回屏风前,云中悄悄看了一眼这位未来的夫君,确实气度不,只是在这朝中受忽视已久,不知还剩几分心气呢? (1)《致光之君》中为藤原公任作 (2)东景(日本)贵族基本都识汉字,念汉字用的是东景语(日语),霁月会说唐国语(中文)